40   第 40 章

◎就這麽不想嫁給我嗎?(糖)◎

天色微霁時, 檐外滴漏疏落幾聲,莊相善一邊向察院走,一邊跟迎面來的人打招呼, 這場景比她第一天來的時候熱鬧了不知多少倍。

她來這兒的第二天,她的長兄——禦史中丞莊道存, 便借着巡視察院的由頭來看望過她, 明面上是來替她撐腰, 暗地裏也是警告自家小妹千萬別惹出什麽亂子來。

莊相善自是乖巧答允了。

她雖然不會節外生事, 但架不住禦史臺的其他官員好奇未來的太子妃究竟是何許人, 有事兒沒事兒就往察院跑, 活生生把平日裏門可羅雀的地方擠得水洩不通。

逼得魏淙時不時就得冷着臉出來轉一圈, 才讓這幫人消停一些。

莊相善走進值房後便立馬關上了門, 來回搓着手,向圍聚在一起的察院官員走去, 揚聲笑道:“聊什麽呢?一大清早的就這麽有興致。”

衆人齊刷刷地扭頭,其中一個與她混得最熟的叫方士階的笑着回答道:“女郎來得早,沒聊什麽,我們只是在說些家長裏短的瑣事罷了。”

莊相善便停住了腳步,打趣道:“我第一天來的時候見你們忙得腳不沾地,如今都有空閑聊了。”

方士階嘿嘿笑道:“這多虧了女郎出手不是?才幾天功夫,便幫我們把積壓了一個月的案子全清空了,那我們可不就得空了嗎?”

莊相善淡淡一笑:“這些案子本就不複雜,只是涉事雙方多為皇親權貴,你們夾在中間, 處理起來不容易。我雖是個女郎, 好在父兄在朝中有些分量, 經由我手出去的裁決, 多少能壓一壓這些人的氣焰。”

方士階點了點頭,不無感慨地說道:“是啊,女郎出身是極好的。莊家貴為四世三公,卻依舊清正廉潔,乃朝中的一股清流,何況女郎還是欽點的太子妃。這無論哪個身份都令人稱羨,偏偏女郎還是個這麽好相與的…”

莊相善被他誇得一陣臉紅,趕緊旋身坐下後擺擺手道:“得了得了,我先前就說過你們正常與我相處即可,聽了這劈頭蓋臉一通誇贊,我渾身都不自在。”

方士階羞赧地低下頭道:“是方某多言了。”

看他站在自己面前一動不動,頗有些欲言又止的樣子,莊相善輕笑了一聲問道:“怎麽了?是不是還有什麽話要說?”

“什麽都瞞不過女郎的法眼。”方士階收了笑,眼神極為誠懇地看着她道:“女郎高風亮節,但不管怎麽說,您來的這幾天的的确确幫了我們大忙,所以我們便商量着擺一桌宴席款待女郎,不知女郎可否能屈尊賞臉?哪怕只是小坐片刻,我等便已經感激不盡了。”

莊相善先是一怔,随後幾乎沒有猶豫,便答應了下來:“好啊,不過我得事先說清楚了,既然是請我做主賓的宴席,那我可斷斷沒有先走的道理。”

她一邊去拿折子,一邊催促人回去:“好了,快去處理公務吧,早些把今天的事兒辦妥了,我們也能早些去。”

方士階大喜過望,歡天喜地地答應了一聲,依言轉過身時,魏淙正好走了進來,然而方士階卻沒有半點邀約他同往的意思,向他問過安後,便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魏淙面無表情地“嗯”聲,扭臉就對莊相善道:“莊女郎,我有話要對你說,外面請吧。”

莊相善只得把剛拿起來的毫筆又放下去,跟着他出了門。

魏淙關上值房門,平聲說道:“女郎,剛剛方士階跟你說的話我都聽到了。我知道女郎生性寬宏,不拘小節,但你與他們畢竟身份差距懸殊。若是因為抹不開面推脫,我去替女郎回絕就是。”

話音剛落,魏淙已經伸手要推門了,莊相善輕輕“嘶”了一聲的同時,趕緊攔住了他。

“不用不用,我并沒有什麽顧慮,魏禦史也不必替我多心。不過是一塊兒吃頓便飯罷了,還能出什麽事兒不成?若你實在不放心,同我一起去就是了。”

魏淙懸在空中的手垂了下來,他面露難色:“只是……沒人請我一道,若是不請自去,恐怕唐突。”

莊相善愣了一瞬便放聲笑道:“看來是魏禦史平日裏太過端着架子了,來了這麽久還不如我這幾天與他們混得熟。”

魏淙忐忑地看了一眼門內情形,略顯尴尬地放輕了聲音:“這也不妨事,本官只要他們忠于職守即可。”

莊相善意味深長地抿了抿唇,正色道:“無妨,我請魏禦史陪我同去就是了,正好趁着今天這個機會,多與屬下親近親近,日後辦起事來才是上下齊心嘛。”

魏淙皺起眉頭,好半天都沒說出話來。

莊相善含着笑繼續勸他:“魏禦史,剛剛我已經答應他們了,現在再說推辭的話,未免有些小家子做派。”

魏淙咬牙道:“也罷,那我就厚顏一回。”

莊相善唇角抿着笑回了值房,想到今天晚上要早些走,處理起公務來也更有動力了。

她出去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其他官員也都知道她答應赴約了,聽了都十分高興,幹起活兒來比平時賣力了不少,只盼着今日能夠早些解決完公務。

值房裏翻書聲、落筆聲、低聲交談聲輕輕悄悄,又不絕于耳。

莊相善面前的公務已經摞成了兩座矮山,其中那沓批複完的自有人幫她拿到相應官署分發出去,這幾日太平安分了不少,察院也不用再全體人馬出動處理糾紛鎮壓場面,确實輕松了不少。

直忙到午膳時分,方士階過來請莊相善一道去,她仍只顧着埋首桌案,連頭也不擡就推辭了。

其餘衆人三三兩兩的用膳去了,莊相善這才随手拿出一包糕點,就着茶水囫囵吃了幾口,便又重新拿起了筆。

不知不覺間,墨雲微星填滿了天幕,一彎皎月時隐時現,耳邊談論案情的緊張的聲音漸漸被一種輕松閑适的口吻所替換。

莊相善只停了一刻,便立刻感到了腰背上傳來的酸痛,她暗自嘟哝道:“從前練武也沒這麽容易累……”

她終于舍得放下了手中的筆,站起身抻展了個懶腰,看到大家都已經站在一塊兒閑聊了,知道是在等着自己,便高聲笑道:“時候不早了,大家都餓了吧?走吧,剩下的明天再處理。”

聽到這話,一旁候了許久的官員都發自內心地笑了,呼朋喚友往外走,最前面的那個人剛推開門,就被門外立着的魏淙吓了一跳,後面的人接二連三的撞上前一個人的脊背。

見狀,魏淙本就不自然的臉上更顯尴尬,他強撐着開口問道:“這麽熱鬧,怎麽把本官落下了?”

站在魏淙正對面的人顧不上喊痛,結結巴巴地解釋道:“魏禦史,我們……我們是想着禦史公務繁忙,不便打擾,是我們失禮了。”

魏淙面色稍和,随後說道:“無妨,諒你們俸祿還要用來養家糊口,今天這頓酒就讓我來請吧。”

“這怎麽好意思,”話雖如此說,但他臉上已經綻出了個再真心誠意不過的笑,後面的人也聽到了魏淙剛剛說的話,默契地齊聲謝道:“那就多謝魏禦史了。”

魏淙用力勾了勾唇角,向隊伍最末看着自己的莊相善遞去一個滿含感激的笑容。

一行人浩浩蕩蕩到了酒樓,莊相善先落座,衆人坐下時都心照不宣地與她隔開了一個空座的位置。

酒剛上來,方士階便很有眼力見地端起了酒杯,向着魏淙坐的方向敬道:“我先提一個吧,這第一杯酒,敬今晚做東的魏禦史,願魏禦史官運亨通、青雲直上。”

魏淙含笑聽完後,舉起了酒杯卻并不急喝,轉向莊相善笑着說道:“莊女郎,你來察院的這些日子,厘清疑難懸案無數,運籌帷幄間決斷千裏外,從此叫旁人再不敢小觑察院。乃察院之幸,我等之幸,所以這杯酒,還請莊女郎同飲。”

莊相善亦是眉眼彎彎地端起了酒杯,應道:“魏禦史過譽了,既然大家都是自己人,那多的客套話我也不說了,幹了這杯酒,今天一醉方休。”

“請。”“請!”

衆人端起酒杯各自與旁邊人碰了碰,轉瞬間便都喝空了。

觥籌交錯聲裏,莊相善感到了一陣難得的輕松,畢竟連日操勞公務,她已經是身心俱疲,今天好不容易出來潇灑一回。

她又喝下一口酒,忽地想起自己已經很多天沒有和班紹見面了,若是他知道自己“纡尊降貴”和這些官微職小的官員同桌飲酒,不知會有多生氣。

想到這,莊相善心中生出了一種莫名的情緒,只是不等她咂摸出這究竟是什麽滋味,方士階便湊過來與她搭話:“莊女郎,前些日子那個王秘書郎為毒殺發妻的案子,你可曾聽說過?”

莊相善勉強一笑,捧場地問道:“這事我聽說了,只是不知最後是如何處置的。”

方士階眉開眼笑地說道:“這邊兒正聊着呢,您來一塊兒聽。”

席間衆人談天說地,魏淙卻一直保持着克制的姿态,除了剛開始多喝了兩杯,到現在便只是用酒水微微潤濕雙唇,再不往下咽了。

酒過三巡,房門外面從不間斷的絲竹聲忽然停了,再次響起時,曲調由先前的* 恢弘大氣變得舒緩悅耳。

莊相善跟旁邊人正聊得起勁,一杯熱茶遞到了手邊,她順勢一瞥,魏淙平靜地迎上她的視線,用不容置喙的語氣說道:“太子妃,清清嗓子吧。”

莊相善一個激靈,仿佛意識到了什麽,剛端起茶盞,房門就被打開了。

只見班紹身着暗黃玄墨交織的太子常服,半垂着眼掃了裏間情形,與莊相善對視一眼後,面上波瀾不驚,緩步走了進來。

莊相善一手端着茶盞,一手捏着茶蓋,有些難以置信地看着來人,一時間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就這樣直愣愣地坐在位子上看着他靠近。

察院官員官階低微,連禦史中丞都只見過寥寥數回,遑論皇太子。不過只擡眼一望,便知這氣度非凡的人來頭不小,便也沒有輕易開口,安靜地屏住了呼吸。

“微臣叩見太子殿下。”

魏淙最先起身問安,這個稱呼吓得其他人酒都半醒了,像被針刺似的從座位上跳起來,又俯下身行禮,連大氣都不敢喘。

班紹走到莊相善旁邊的空位上,緊挨着她坐下了,才發話道:“都起吧。”

莊相善如夢方醒,偏着腦袋問道:“殿下怎麽得空過來?”

班紹心安理得而又毫不猶豫地答道:“太子妃在哪,本王就去哪兒。”

莊相善喉頭一哽,沒有接話,泛着薄紅的雙頰不自覺地牽出一笑。

站在一旁的魏淙神情平淡,置若罔聞,只拱手禮道:“太子殿下,我等先行告退。”

班紹收緊了掩在袖中的手指,淡淡道:“都賜座吧。”

魏淙嘴上答應了一聲,身體也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兩步,正要轉身的時候才反應過來班紹說的是什麽,長眉緊蹙,但也不敢問第二遍,便只能無比僵硬地坐了下來,眼神四處飄忽。

察院的其他人哪裏見過這種仗勢,人雖然坐下了,腦袋卻埋得跟個鹌鹑似的,全然沒了剛才的熱鬧氣氛。

莊相善看了一眼班紹的臉色,打圓場道:“大家不必緊張,太子殿下待人最是和善,你們局促起來,反倒讓他無所适從了。”

見魏淙表情怪異,其他人也不敢把這話當真。

班紹輕輕咳了一聲說:“太子妃說得不錯,諸位不必拘禮,本王聽說今天這宴是你們為太子妃設的,那都聽她的,只管開懷暢飲即可。”

莊相善抿開一點笑,舉杯提議道:“太子殿下宅心仁厚,說的一點不錯,此杯應當敬太子殿下。”

魏淙面色依然凝重,雖然端起了酒杯,但目光一直垂着,根本不敢用正眼看人。

班紹伸手拍了拍魏淙的肩膀,很有耐性地問:“魏禦史,太子妃在察院裏的這幾天,應當沒影響你們處理公務吧?”

魏淙愣了一下,幾息後才堆出個相對自然的笑說:“回殿下的話,太子妃這幾天勤政奉公,處理數百件政務,無一錯漏,用功之刻苦稱得上是宵衣旰食,說是幫察院解了燃眉之急一點也不為過。”

班紹一邊聽着,一邊扭過頭,微微露出個笑,向莊相善溫聲道:“是嗎?”

莊相善失笑道:“魏禦史都這麽說了,還能有假?還有這位姓方名士階的官員,他也指點我了不少。”

被點到名的方士階強作鎮定,小心翼翼地低頭回話道:“太子妃聰慧,下官不過說了幾句畫蛇添足的話而已。”

班紹還沒說什麽,莊相善就搶着開口道:“殿下,依我看來,察院當賞。”

魏淙剛又好轉的臉色又黑了,誰料班紹卻很輕松地點頭同意了,蘊着笑問:“那你說說,賞什麽好?”

莊相善道:“我在察院這幾天,發現察院極缺人手。他們要處置的案件本就牽涉太多,碰上原主有疑議的時候,就要糾纏更久。更別說涉案的許多官員家中都養着衆多護院,有時鬧起來了,也少不得他們出面穩定局勢,可察院上下滿打滿算只有九個人,這樁樁件件都落在他們頭上,時間不可謂不緊迫。”

“所以我想,能不能在察院增設幾個官職,這雖會增加開支,但也能提高行政效率,為長遠計,不失為一個良策。”

話音剛落,察院衆人雖然埋着頭,但都忍不住偷偷瞥一眼班紹,目光中滿是期冀。

班紹認真地聽完後,點點頭道:“這不難辦,本王會跟莊中丞提起此事。魏禦史,察院的情況你是最了解的,日後你尋個機會跟莊中丞當面說一說,就照此去辦,不得有誤。”

魏淙瞪大眼睛,笑意藏都藏不住了,點頭道:“是。”

莊相善笑嘻嘻地說道:“如此一來,也解了我一樁心事,來來來,剛剛的酒還沒喝呢,大家都把酒杯端起來。”

班紹側目,不加絲毫掩飾地看着她一番動作,笑意漸深。

衆人大笑着舉杯,氣氛緩和了不少,但莊相善知道班紹心裏肯定還是多少有些不自在的。

于是喝了這一杯後,她主動說道:“今天酒也喝得差不多了,沒什麽事兒的話,你們就先回去吧。”

幾乎又是所有人都同時應了一聲好,眨眼間,雅間裏便已經人去樓空。

身旁安靜下來後,酒勁便一陣一陣上湧,莊相善也不敢叫人上醒酒湯,只是忐忑不安地靜靜坐着,等待班紹發落。

班紹端正威嚴,支頤看向莊相善,辭色稍厲:“今天你提的這件事,算是平白無故給你阿兄找了件苦差,他心裏恐怕不會高興。你以為察院人少是因為俸祿少、官職少嗎?分明就是因為麻煩事太多了,有家世的人不願來,出身低微的人也進不了。”

莊相善面不改色地說道:“就算再難,殿下不是也把魏淙安插進去了嗎?而且殿下既然答應我了,這就不是我該操心的事情了。”

班紹有些好笑,正待要說話的時候,莊相善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輕聲問道:“說吧,殿下屈尊來此,究竟所為何事?”

班紹遲遲沒有作聲,良久方擠出自己都覺得難為情的一句:“本王剛才說的就是實話,你怎麽不信?就非得有事兒才能見你嗎?”

他緩和了一下,輕聲道:“原以為蘇家的事兒了結後,你會第一時間來找本王問個清楚的,可這麽多天過去了,你連個面兒都沒露過。”

莊相善的目光停停轉轉,搖頭晃腦地說:“如果殿下誠心告訴我,在第一回就不會借口推脫。如果殿下不想告訴我,就算我去找殿下又如何,你也只會随便找個理由将我打發了。”

班紹眼睫一顫,沒有否認她的話。

莊相善接着說:“再說了,我在察院的這些日子,實實在在體會到了什麽叫逝水東流,每天累得回到家中倒頭就睡,沒功夫去想些有的沒的,心裏反倒暢快了不少。”

“反正我留在察院,不也是順了殿下的心意嗎?”

班紹神色黯淡,心緒冗雜交織,喉舌也愈發酸滞,仿佛口中銜着一枚沒有成熟的青梅。

他終究是沒忍住,問道:“就這麽不想嫁給我嗎?”

莊相善正要取水來喝,聽到這話猛地一頓,慢慢移目看人,看着他半垂的臉上寫滿了失落,終是不忍心再說下去,搖頭道:“好了好了,我酒後失言,殿下可別放在心上。”

班紹沒有看她,但也沒再提此事,平聲娓娓說道:“裴六此去幽州,确有本王私心,但也有內情,而這內情,的确是為了他和珍惜之間的婚事,這他自己也是清楚的。”

“內情關乎軍政要務,現在不能告訴你,但本王絕對不是在糊弄你,若實在不放心,你可以親自去信問他。”

莊相善喝了不少酒,思忖了片刻方回過味來,點了點頭,又小心地問道:“那公儀榮,殿下為何要把他趕出上京?”

班紹眼睛一眯,故意喝了口茶才開口:“公儀榮是誰?本王不認識。”

一時情急,莊相善伸手扒住了他的手腕,追問道:“殿下怎麽裝傻?”

班紹眼風掃過她搭在自己手臂上的手,索性停了手上動作,啞聲道:“如果你是問那個收了錢替你辦事的人的話,本王的确沒有騙你,他的确沒有值得本王記住他姓名的地方。”

莊相善有些無語地抿了抿唇,糊弄地點點頭道:“是是是,既然殿下都知道了,那也該知道公儀榮只是拿錢辦事,何至于将他趕出上京?”

她沒有收手,仍舊仰着面看人,不甚清醒的眼神濕漉漉的。

班紹似笑非笑地看向她:“你說錯了,本王才不屑以性命要挾他離開,相反可以說,本王還幫了他。”

莊相善一時語塞,用懷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

班紹挑了挑眉,半好氣半好笑地說道:“原來你不知道?那麽是他離開前也沒有向你解釋了,看來你們的交情也沒有本王想的那麽深。”

莊相善沒好氣兒地瞪了他一眼:“殿下說什麽呢?”

班紹轉向莊相善,伸出左手,穩穩當當地撐住她半個身子,又撂下茶盞,将她搭在自己的右手臂上的手牽了下來。

白日裏右手一直懸腕提筆,手裏端着茶盞,說了幾句話便酸痛難耐,否則他寧願讓她一直撐下去。

“既然他自己都沒有同你說,那本王也不好擅作主張透露他的家事。”

莊相善被擺弄一番後,仍舊保持着先前的姿勢仰看班紹,手臂攤在桌案上托着腦袋,珠花耳铛在此際松斜,蓋在她的面頰腦後。

她沒有說話,只是略顯失落地“哦”了一聲,也沒有強求班紹告訴自己來龍去脈。

“不如,将來下江淮的時候,你自己去問他吧。”

莊相善目露迷茫之色,慢慢說道:“殿下在說什麽?我沒聽明白。”

班紹自然而然地貼近了她一些,緩緩說道:“阿善,你先安心準備成婚的事,待聖人的身體好轉之後,本王會提出去江淮巡視,到那時,你與本王同去。”

“……你騙人。”

班紹再湊近了她一些,以哄慰的語氣輕聲道:“那你試試現在是醒着還是夢着。”

莊相善不疑有他,伸出手掐了掐自己的臉,疼得驚呼一聲。

班紹低笑一聲,用滾燙的掌心覆蓋住她臉頰,兩個人鼻尖相貼,莊相善幾乎看清了他眼睛深處藏着的最隐秘的情意。

“想不想去?”

“想去……”

“回答問題,本王就答應帶你去。”

“什麽問題?”

“就這麽不想嫁給本王嗎?”

班紹的語氣半哄半迫,莊相善呼吸一滞,僵硬地張開嘴,然而班紹不願聽到答案,他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閉眼吻上了莊相善裹滿了酒香的唇。

莊相善被他吓得連連往後退縮,但臉頰先前已經就被班紹牢牢禁锢住了,她掙脫不得,手腳也使不上力。

莊相善恨恨地盯着班紹看,半天才反應過來自己是在對着一個閉上眼的人做無用功,直到這時她才意識到班紹的唇又濕而冷。

心滿意足之後,班紹深深吸了一口氣,向後退了兩指的距離,調笑意味十足地輕輕笑了一聲:“阿善,平日瞧着你嘴硬,這兒不也是軟的?”

他伸手在莊相善雙唇上擦了一下,而後坐直了身子,莊相善裝模作樣地将臉朝下趴在了桌面上,将自己埋進了臂彎之中,不意通紅的耳廓更加欲蓋彌彰。

班紹的眼神向下一掃,音調突然冷了下來:“這幾日在察院吃得不好?本王瞧着你身量都纖細了。”

莊相善又羞又臊,悶聲道:“……誰讓你看我的。”

“好,現在不看了。”

班紹乖乖收回了視線,伸手将她腦後散亂的發髻打理整齊。

深宵裏,街巷已經在沉重的夜色中睡去了,樓中的絲竹管弦聲還在不知疲倦地響着,莊相善沐浴在通明的燈火下,但也安心地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