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晴纭小聲道：“我就是說說而已……”
“南晉的案子是了了，如今死無對證，通敵逃獄的真相又該如何徹查，你說這是功還是過？”
慕晴纭沉默了一陣，牙縫裏擠出一句：“算功過相抵吧。”又支支吾吾，“要是抵不過，陸旻之前不是還救了我嗎，這總抵得過了吧。”
慕晴纭知道淩璟氣什麽，他離開平京前沒和泰康帝就李相的事情争個結果，就是想等抓回曹膺查到真相再和泰康帝要個說法，如今死無對證，豈不是讓李相逃過一劫？”
“你記得倒是清楚。”淩璟看着她，神情冷而認真，道，“那本王救了你多少次，你又拿什麽抵？”
“我都把我自己抵給你了，還不夠嗎？”慕晴纭皺了皺眉，琢磨着救命之恩通常是以身相許，這應當是夠了吧。
誰知他想也不想就道：“不夠。”
“王爺還想要什麽？”
淩璟收回目光看着正前，默不作聲。
過了一陣，慕晴纭又問道：“李相……怎麽辦？”
現在已經無憑無據，她很擔心淩璟再堅持下去，會不會和泰康帝吵起來。
他淡淡道：“不是還有個孫府？”
慕晴纭眼中乍然閃現一個大寫的“佩服”，原來他還能這麽淡定地來接她，是因為還備了一手，反正就是要讓姓李的跑得過初一跑不了十五。
慕晴纭也不知道淩璟為什麽突然把她叫回來，又沒什麽別的事，又不準她自己回房待着，于是他在疏影臺裏看奏折，她就借用了他書案的一角，抄她的書。
淩璟時不時看慕晴纭一眼，看得出她覺得這書很難抄，因為她不經意地蹙着眉，時不時又為抄錯一個字不得不整頁重抄而苦惱，抄得順的時候又百無聊賴……
抄書讓她心煩……讓她無聊……讓她苦惱，就是沒能讓她想起，這道罰令是他下的。
她只需擡頭對他說一句“不想抄了”，萬難可解。
可惜，她沒說，他便不用急于收回成命。
淩璟繼續看着奏折，再看向她時，她還是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終于忍不住開口：“不用抄了。”
聽見耳畔傳來的這一聲，慕晴纭卻沒停筆，她頭也不擡地說：“我不是在抄，是在複刻，這本書我抄過一遍了，是本好書，值得流傳下去。”
雖然這書是馮府的人編的，但慕晴纭公私分明，書裏記載了大燕輝煌的建國史，記載了她爹為大燕開疆拓土的勞苦功高，還記載了淩璟自少年時起的十年功勳……不偏不倚，客官公正，可以流傳下去。
她又道：“王爺當初罰我抄書，不就是想讓我複刻這書嗎？”
“不是。”
慕晴纭擡頭看向他，“那你為什麽要我抄？”
“因為你文筆欠佳，應該多讀讀書。”
慕晴纭頓時埋下頭去，腦門貼在書案上磕了幾下。天知道，他罰她抄書，竟然是嫌她的情書寫得太爛，有損他的顏面！
她不服氣，直起身來就道：“我文筆欠佳，王爺文筆又能又多好？”他成天用眼睛看奏折，幾時提筆寫過什麽？
淩璟看着他的奏折，保持沉默。
第二日天還沒亮，慕晴纭睡得正香，卻聽宜岚在床幔外喊道。
“娘娘，慕王府那邊來人了。”
慕晴纭迷迷糊糊問了句：“什麽人？”
“聽說是慕公子出事了，要請娘娘回去看看。”
慕晴纭猛地驚醒，慕易出事了？
她二話不說飛快地下了床，匆忙更衣，趕回慕王府去。
慕易昨晚不是和趙久霖喝酒去了嗎，能出什麽事？但是家裏人天不亮就來找她，肯定不是小事。
她回到家裏，見沈姑沉香她們在慕易住的院子裏急得團團轉。
房門緊閉，裏面傳出來“噼裏啪啦”地大動靜，像是有人在砸東西。
慕晴纭走近急問：“發生什麽事了？”
“奴婢也不知，大公子深夜回來就把自己關在裏面，還不停地砸東西。”沈姑心急如焚卻是無奈。
慕晴纭掐算着這也不是慕易情傷發作的日子啊，離那日子不是還有一段時間嗎？
沉香和沈姑吓了一跳，只敢在外面幹着急，不敢進去勸阻，又怕大公子出事，不得已而差人請了郡主回來。
慕晴纭走到房門前敲了敲，“哥，是我。”
裏面的聲響停了，不一會兒門開了一條縫。慕晴纭進到屋裏，裏面酒氣彌漫，低頭就見地上一片狼藉，花瓶瓷器什麽的沒一樣完整的。
而她的好哥哥攤坐在外室的椅子上，失魂落魄，衣裳和頭發亂得不成樣子，手裏還抱着個沒摔的玉石擺件。
慕晴纭關好門才走到慕易身邊，戳了戳他的肩膀，“怎麽了好哥哥？”
她發現慕易眼睛裏都沒神，像是受了什麽天大的打擊，一副萬念俱灰的樣子。
“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慕晴纭忿忿道，“說，是誰，我幫你收拾他。”
慕易招了招手，吐着酒氣道：“你不許欺負雪兒……”
慕晴纭驟然大驚，“你見到葉秋雪了？”
“我找了她好多年，終于讓我找到了。”慕易醉意正濃，傻愣愣地笑了起來。
慕晴纭看慕易這個樣子就知道他受了打擊，他一定知道葉秋雪已經淪落到青樓，才會這麽糟踐他自己。
這一次的情傷來得早，卻也來得徹底。
她不知道該說什麽，從前就糾結過，害怕過，害怕慕易會知道葉秋雪在青樓的事。
真是越怕什麽越來什麽。
慕晴纭緩緩啓唇：“好哥哥，你忘了她吧。”
慕易醉得迷糊，這句話卻聽得清楚。
“妹妹，有些人沒法忘，你和妹夫之間沒有情，你不知道情之一字，能讓人模鬼樣也不願忘。”
慕晴纭斜睨了他一眼：“我怎麽不知道，你現在不就是人魔鬼樣？”
“所以啊，忘不了。”慕易說着就站起來，踉踉跄跄地朝着門走去，“我要去帶她走……”
慕晴纭将一把他拉回推到椅子上坐好，“你這個樣子能帶走誰？”娥眉緊蹙，又問，“你怎麽遇上葉秋雪的？”
“在群芳樓，她竟然在群芳樓那個地方。”慕易又傻笑了起來，“我妹妹是高高在上的攝政王妃，我的未婚妻卻是青樓的名妓，這是不是個大笑話。”
果然是在群芳樓遇上的，慕晴纭不解：“你去群芳樓作甚？”畢竟慕易只好賭，從來就沒有花天酒地過。
“久霖兄拉我去喝酒……”慕易閉上眼，拍了拍扶手，“其實我還真該謝謝久霖兄……”
“謝他個鬼！”
慕晴纭氣不打一處來，走到房門前，猛地拉開門吼道：“宜岚，去把趙久霖找來！”
宜岚看了看天色，回道：“娘娘，趙世子現在應當在禮部當值。”
慕晴纭斬釘截鐵：“他今天就是在攝政殿當值也得給我抓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