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小辮和洗腳妹餘貞的第二次交鋒是在市中心公園的林蔭道上,這次純屬偶然,十分唐突,造成的後果也是他始料未及的。

那是一個溫暖得不似秋日的周末,陽光四溢,一派溫馨,劇場裏因為整條街都在搶修電路,根本沒法安排演出,所以無事可做,無聊透頂。哈曼心血來潮,提議去中心公園逛逛,張小辮欣然應允。

路上哈曼向他打聽工作上的事情,張小辮告訴她,姐夫年齡愈大,愈是覺得外人不可用,尤其是經歷了幾個徒弟的叛變之後,疑心更甚。尤其是那些表面上忠心耿耿的學徒,只要他一朝失勢,馬上便會樹倒猢狲散,全跑兒,甚至幹出欺師滅祖的事來。

姐夫算是看透了人性的自私和貪婪。現在在他身邊,來來去去的人,一波又一波,但是真正能讓他放心、值得他信任的并不多,一只手就能數得過來。

“所以姐夫讓你做了隊長?”哈曼道。

“副隊長,副的。”張小辮糾正。

“就你這德性,我要是郭班主,肯定讓你掃廁所去!”哈曼不屑地笑道,但語氣裏飽含了對張小辮的深深地溺愛。

“誰讓他是我姐夫呢,我們畢竟是一家人,打斷骨頭還連着筋呢。帝都這麽大,他不管我誰管我!而且,做管理只是暫時的,我早晚是要登臺表演的!”

這不是張小辮的心裏話,說實在的,一開始,張小辮真沒想着要姐夫管,他也有自尊,他也需要自由啊同志們,他才不想讓一些別有用心的人在背後說他只關系進的浮雲社,他想用自己的真本事征服舞臺,讓人對他刮目相看。如果不是實在沒轍了,他才不去找姐夫讨飯吃呢。

“哎,我跟你商量個事啊,”哈曼忽然收斂了笑容,鄭重其事道,“你必須得答應我,否則我粗暴起來自己都害怕!”

“你說錯了兩點,我需要指正一下,第一,你這不叫商量,你這是命令,是威脅!第二,就憑你這林黛玉的身板兒,也想暴力我,別說門,窗戶也沒有!好了,我說完了,你繼續發言。”

“嘿,你啥時候學會嚼舌頭跟姑奶奶叫板了?找打!”哈曼氣不打一處來,掄起粉拳擂鼓般地朝張小辮身上招呼。

“小生知錯了,還請哈大小姐不計前嫌,高擡貴手,放小生一馬!”張小辮一向熱衷于和哈曼打情罵悄,這能使他産生一種回到初戀的感覺。

“人家好心跟你說事,誰知你這麽不解風情,想當初有多少比你帥比你有錢的追求者我不要,甚至都沒有給人家一點點可趁之機,怎麽偏偏就腦袋發熱和你好上了,嗚嗚……”

哈曼哽咽起來,看來她動了真情了,也不知是真傷心還是裝傷心,女人啊女人,不愧是水做的啊!

張小辮忙不疊地道歉安慰同時又撓她胳肢窩,哈曼這才破涕為笑:“不跟你鬧了,說正經的啊。再過幾天是我爸生日,你知道的,從咱倆好上之後,雖然同去看過他幾次,但你留給他的印象始終不怎麽樣,這回過生日他點名要你去還是頭一遭!我希望你能把握住這次機會,把他老人家給伺候好了,說不定他就同意咱倆的事兒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明年我一畢業咱們就可登記結婚啦。”

“那感情好啊,放心,就憑張小辮的三寸不爛之舌,十你個爸,哦不,十個你爸也不再話下!”張小辮的話音方落,又引來哈曼的一頓胖揍。

***

正是秋高氣爽好時光,公園裏到處洋溢着鳥語花香的氣息。劉禹錫有詩雲:“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勝春朝,晴空一鶴排雲上,便引詩情到碧宵!”多麽豪邁!一對對家庭,一雙雙情侶,一簇簇繁花,一張張笑臉!

張小辮與哈曼手牽手肩并肩,漫步于林蔭道上,時而高談闊論,時而喁喁私語,不覺太陽掠過頭頂,二人走得都有些乏了。張小辮:“咱們歇歇腳吧。你到前面亭子裏等我一下,我去門口小賣部買點飲料。”

匆匆跑到門市部,買了兩瓶綠茶回來,随手扔給哈曼一瓶,正待牛飲一番,忽然發現離他們不遠處的一片草坪上,兩個看似戀人的青年男女先是拉拉扯扯,繼而撕打開來。

他們的争執聲吵罵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刺耳,已有些愛看熱鬧的閑人慢慢向他們靠攏,呈半包圍式圍觀,引得張小辮嗤之以鼻:又不是耍猴,有什麽好看的!

哈曼卻是個耐不住好奇的人,拉上張小辮幸災樂禍地朝那幫人奔去。

及至到了眼摸前兒,張小辮才發現那女青年竟是餘貞,就是那個跟他有過露水之情的長得很正點的洗腳小妹。她的那張清純中帶着一絲魅惑的臉,張小辮見過一次就再難忘記了。看到她在衆目睽睽之下,被身邊的男人掴了一記耳光,想還手反擊,但實力相差懸殊,因此只能滿面委屈地蹲在地上,眼淚止不住地往外流。

無意之間,她擡頭掃了一眼圍觀人群,好巧不巧,她和張小辮對視了一眼,只一眼,她就把他認出來了。但她什麽都沒說。張小辮倒有點做賊心虛,不自覺地往後退了兩步。餘貞那無助而幽怨的眼神告訴張小辮,她絕不是一般的特殊服務人員,她的身上一定有着許多不為人知的故事,他們二人的不解之緣也許就從這一刻起開始了。

那個長相并不兇惡的男人像個怨婦似的不依不饒,嘟嘟囔囔繼續數落着餘貞,并且越說越激動,終于再次動手打人。張小辮想,不能再袖手旁觀了,英雄救美的時刻到來了。于是拉起架勢,義無反顧地撲向了那個男人,因為他覺得這事兒吧不遇到就算了,一旦遇到,他管定了。哪怕餘貞姑娘跟他素未謀面,他也必須出手相助。而且張小辮也沒有去想什麽後果之類的東西。

本以為一擊必中,直接幹翻對手,但是張小辮明顯高估自己、低估對手了。那男的好像練過武術,一個前空翻,再順勢一帶,張小辮就撲了個空兒,不由自主地趔趄向前,馬趴于地,狼狽至極。

尴尬,太特麽尬尴了。

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兒,弄了一嘴的泥,張小辮真想挖個坑把自己埋了。丢人丢大發了。

這當口,張小辮急中生智,連忙摸出手機,打電話向翔子求援。

翔子反應神速,十分鐘後,大隊人馬浩蕩而來。也不知他哪兒弄來這麽多人,平時文弱得一把風都能吹走的馮照和李春也都是一副氣勢洶洶要拼命的架式。

于是,可想而知,那家夥就慘了,任他是東方不敗重生也頂不住大家的一哄而上,雙拳難敵衆手,很快趴下了,鼻青臉腫,嗷嗷直叫。

“別打了!再打他就死了!求求你們別再打他了!”餘貞起先沒弄明白怎麽回事,後來了解到是張小辮叫來的外援,然後半跪着撲沓在他面前,“這位先生,我知道你是好心助我,你對我的恩情我感激不盡,不過請你別讓他們再打了,再打非出人命不可!求你了……”

“兄弟們,罷了!”

張小辮故作大度地揮揮手,翔子一聲哨響,他們立即停止了動作,但張小辮不解恨,一把揪住那男人的衣領,惡聲警告:“小子,我不管你是不是練過,也不管你是出于什麽原因,以後你必須給我記住,打女人就是不對,尤其是打漂亮女人!”

“我打我的女人,幹你們屁事?!”那男人像是受以天大的委屈。

“嘿嘿,老子就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一幫神經病——”那男的很不服氣地扭過頭去,悶聲不吭氣了。

“老大,沒事吧?”翔子邊問邊扶張小辮起身,幸好只是皮外傷,不然真跟那小子沒完。

“無礙。”張小辮悄聲詢問,“這些兄弟都是哪找找來的?”

“我們小區籃球隊的,被我直接從球場上忽悠過來的,晚上別忘了發1000元紅包給我,我請弟兄們撸串喝酒!”

哈曼這時走過來,掏出一塊手絹為張小辮擦鼻血,邊擦邊抱怨:“狗拿耗子多管閑事!見着美女就腿軟!我看吶,這以後還指不定要為女人吃多大虧呢,哼,一點臉也不要!”

張小辮的心思全沒放在哈曼的呵責和翔子的關心上,他一直注意着餘貞。

此時的餘貞頭發蓬亂,衣衫褶皺,不再哭泣,只是摟着那男的不停地詢問傷勢如何,而那男的稍有清醒,便又甩開餘貞,破口大罵。

看着餘貞忍氣吞聲的樣子,張小辮不禁怒火中燒,正欲再将那男的暴扁一頓,一件意外的事情發生了,不知是哪個好事者撥打了110,竟招來了附近派出所的民警。可能是由于報案人員誇大了其辭,以至于警察來的人數比張小辮們還要多出數倍,而且全副武裝。

警察氣勢磅礴地包圍了現場,喝令張小辮們一個也不要動,否則鋼槍無眼。

敵衆我寡,敵強我弱,敵正我邪,所以大勢所趨,張小辮只好服從聽命,嘴上安撫列位兄弟:“哥幾個都甭急,咱們這是見義勇為啊,又不是惡意打架鬥毆,說不定警察叔叔還得表揚咱們呢!”

警察做事因調查,周圍群衆出奇地配合,都一致認為,是那男青年先動手打那女青年(餘貞),然後這位男青年(張小辮)前來勸架,結果這位男青年(張小辮)鬥那男青年不過,就打電話叫來了那幫男青年(翔子他們),最後那男青年就沒戰勝那幫男青年,那男青年就成了現在這個樣子……真他媽繞口!

經過一番推理和整理,警察總算搞清了事情的原委,問誰是那些男青年的頭目,大家又一致指向張小辮。然後警察遣走了翔子那些男青年,把張小辮這男青年和那個被打的男青年一起押進了派出所……

臨上警車,張小辮跟哈曼耳語:“趕緊到浮雲社找我姐夫,說我惹禍了,他會想辦法幫我的!”哈曼松開他的衣袖,哽咽着點了點頭。

張小辮叮囑翔子:“你們瞧好吧,看二爺我怎麽大鬧派出所的。”

翔子作揖苦笑:“哥哥哎,求您了,消停點吧。聽兄弟一句話,識時務者為俊傑,人在屋檐下,一定得低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