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廂,由于藥王島規定求醫之人不能帶手下,離堂主獨自一人抱着小長樂來到白神醫處,兩人在屋前對峙。
白神醫側身捋捋胡子道:“你回去吧,今日我不想給人瞧病。”
離堂主上前,盡量客氣地道:“久聞前輩大名,晚輩暗殺門阿離,這是我家門主的女兒,三天前中了幽魂散,知道世上只有前輩能解此毒,故日夜奔波、馬不停蹄趕到這裏,還望前輩看在稚子無辜的份上伸出援手救救這孩子。”
中了幽魂散之人渾渾噩噩、猶如在夢中,三日後斃命,如今已是最後一日了。下毒之人給一個嬰兒下此毒,用心險惡,一是想讓嬰兒父母眼睜睜地看着孩子的生命一點點流逝,承受剜心蝕骨之痛,二是給了他們一點希望,畢竟他白神醫救得了啊,但是他是不會救的,如此,他們最後一線希望落空,一定生不如死。
這種事白神醫看得多了,雖然把毒下到孩子身上很無恥,但是誰知道孩子的父母對下毒之人做了什麽好事?冤冤相報,江湖中事出有因,因果循環,孰是孰非哪裏說的清。
他遂不屑地道:“我說了,今日不出診,慢走不送。”說完竟要轉身回屋。
離堂主抱着襁褓,心中焦急,連忙拉住白神醫:“白神醫,孩子小,恐怕熬不過三日,您就趕緊看看吧,門主稍後就到。”
白神醫從她手裏掙脫自己的衣袖,對所謂“門主”嗤之以鼻:“管你‘門主’不‘門主’的,就是天王老子到了也沒用。我警告你們,趕緊走,不然我就不客氣了!”
白神醫可以這麽拽,除了依仗自己的醫術外,還因為他是毒醫起家,下毒高手,不動聲色間殺人于無形。
“可是,孩子真的快不行了……”離堂主沒有帶孩子的經驗,但她直覺孩子的情況很不妙。
白神醫不耐煩地皺起眉頭:“那跟我有什麽關系?我本就不是什麽良善之輩。”
白夫人在卧房裏一邊縫着衣服,一邊聽着屋外的争吵。她一般不幹涉夫君的決策,因為事實證明了很多次,江湖事就是一筆爛賬!多管閑事不僅受牽連,而且今天救的人明天可能就會去害別人,求醫時每個人都可憐,病好了就成了可恨之人。只是,她對孩子總是會心軟,也許是由于她和夫君沒有孩子的原因吧。
她把針線放到旁邊,想起身去求求情,但她馬上又想起了司徒妙音的事,她的好心簡直一文不值!
氣悶之下,她又拿起了針線,改一件白神醫的布衣。
離堂主上前一步,做最後的掙紮:“門主與絕殺門司徒少主約定,門主到達藥王島時,會有人送上《百草經注》,只是……我們到現在還沒有收到……等門主到了,肯定會有人把書送來的。”
聞言,白神醫一挑眉,眼泛綠光,《百草經注》诶,消失上百年了,小妙音真弄到手了?不過——她幹嘛送給那個“門主”啊?
白神醫問:“你說真的?”
離堂主連忙道:“千真萬确,是諸葛庸親口說的。”
白神醫很猶豫,她若帶着《百草經注》來,他肯定二話不說救人,可光憑她一張嘴,他怎麽能判定她不是在忽悠他呢?“這樣,你快去找你家門主,沒有看到書,我是不會救人的。”
離堂主嗫嚅着,看了看小長樂,又看了看白神醫,最後說道:“行!但是孩子最好留在您這。一來,我抱着孩子,行動難免受制;二來,若是孩子不行了,您……您若還想要《百草經注》,就請您救她。”
白神醫哼的一聲翻個白眼,伸出手把襁褓拿過來,又威脅道:“如果你們诓我,我就是救活了她,也能再給她下毒!”
“是是是!”離堂主見白神醫收了小長樂,稍稍松了一口氣,“您放心,天黑之前,《百草經注》一定送到。”
說完,便禦輕功而去。
白夫人打開房門,走過來問:“孩子怎麽樣了?”
白神醫低頭一瞅,吓了一跳,連忙伸手去試長樂的額頭,“怎麽還發燒了?”
白夫人一看,這孩子紅彤彤的像個煮熟的蝦子,叫道:“那你倒是快救她啊!”
“哦。”白神醫應着轉身就要進屋施針,走了兩步發現白夫人沒跟來,又連忙回頭叫住往外走的夫人,“夫人,你去哪裏?”
白夫人回頭,沒好氣地說:“朝兒不知道去哪裏了,我去找找,別掉進海裏喂了魚。”
白神醫點點頭,這孩子中了幽魂散,解毒時要用熱水蒸浴,他本想讓夫人燒熱水的,既然她要去找朝兒,那就等她回來後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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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蝴蝶施施然落到朝兒的鼻尖,睡夢中的朝兒吸吸鼻子,吸入了蝴蝶身上的粉塵,不由打了個大大的噴嚏,把自己弄醒了。他睜開迷蒙的小眼,就看到蝴蝶揮着翅膀飄然遠去。
朝兒坐起身,日頭西沉,他揉揉眼睛,不知自己睡了多久。
站起身,撣撣身上的雜草,朝兒朝茅舍走去。
他想着,自己要勇敢一些,諸葛叔叔把他托付給白神醫,白神醫不會不管他。他不會給他們惹麻煩的,但是,至少要在天黑之前問問今晚他睡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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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神醫在屋子裏哀聲嘆氣:“唉!怎麽燒成這樣,這些人真是,都不知道先給孩子喂點退燒的藥嗎?就算幽魂散只有他能解,那發燒,只要是大夫,都能開點藥的吧?現在怎麽辦?”他急得直跺腳,“再燒下去,別燒成個傻子。”又踱步到門口眺望,“夫人怎麽還不回來?難道要我去熬藥?”幾十年了,還沒人享受過他白神醫親手熬藥的待遇,這小娃娃,真是……得,他去熬藥!
白神醫到了夥房,想生火,一看之下,竟沒有柴禾了,他只好低聲咒罵着轉去後山拾柴。
朝兒來到茅舍前,屋門大開,他猶豫着慢慢走了進去。
屋子裏放了好些東西,左邊是書桌和書架,書架上放了好多書,靠近門背光的地方放了兩個黑色的藥櫥,藥櫥上雜七雜八地擺着瓶瓶罐罐,門正前方是一張方桌,旁邊有兩張板凳,方桌前有一張木床,現在上面放着一個小襁褓。
朝兒看過自己小時候用過的襁褓,所以識得。他慢慢地走近了,趴在床頭打量襁褓裏閉着眼睛的小娃娃。
他還沒有看過嬰兒呢,真的好小啊,就是長得醜了點,沒有眉毛,頭發黃黃的,就幾根毛,而且他的頭是不是長歪了?怎麽感覺一邊高、一邊低的?
朝兒伸出手戳戳嬰兒的小臉蛋,好軟好暖啊~他又戳了幾下,咧開嘴開心地笑了。
這個小娃娃的臉怎麽這麽紅啊?是不是太熱了?小朝兒決定幫他解開襁褓,讓他透透氣。
終于解開了,不過,他怎麽跟他長得不一樣呢?“啊呀。”朝兒用手捂住眼睛,羞得臉都紅了,“她是個女娃娃!”
這可怎麽辦呀?諸葛叔叔教過他,非禮勿視,現在……朝兒從手指縫裏打量女娃娃,雖然她長得醜,但是……男子漢敢做敢當,他既然看了她了,就應該負責任,“算你好運了,被我這麽帥的男人看了,你放心,我會對你負責的,等我從暗殺門出師了,就讓幹娘去你家提親。”
“我還是幫你把襁褓包好吧,免得你又被別人看了。”
朝兒輕手輕腳地想把襁褓恢複原樣,但是,他只會解,哪裏會包?他的小手不停折騰着,最後只好放棄。“我還是給你蓋好吧。”
他決定退而求其次,把襁褓蓋在女娃娃身上。他小心翼翼地給她掖被子,“咦?”他發現女娃娃的耳朵後面有一個蝴蝶形的胎記,就跟剛才在後山叫醒他的蝴蝶長得一模一樣。
就在他想繼續觀察這個胎記的時候,白神醫和白夫人一起回來了。
“朝兒,你去哪裏了?我到處找你呢。”白夫人沒好氣地說,還她白擔心一場。
“行了,夫人,你趕緊燒水。”白神醫把柴禾放到夥房,一邊進屋一邊問,“朝兒,會生火嗎?”
朝兒搖搖頭:“不會。”
白神醫走到床邊查看女娃娃的情況。朝兒趕緊解釋道:“我怕她熱着了,想讓她涼快一下……”
朝兒還沒說完,白神醫便打斷他的話:“笨蛋!她不是熱,是發燒。”
朝兒一臉疑問。
白神醫用指關節敲朝兒的腦袋:“你是怎麽長大的,什麽都不懂?看來,跟這小娃娃是一對,一對小傻瓜!”
“真有那麽嚴重?”白夫人一邊在藥櫥裏抓藥,一邊問。她跟白神醫跟久了,也會一點醫術,治療發燒的藥方還是懂的。
“怎麽不嚴重?剛出生的小孩最嬌嫩了,哪裏經得起持續的高燒?也不知這樣燒了多久?你加點幽冥草,我們該做的都做了,将來是癡還是傻,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白神醫拿出針灸包,掀開娃娃身上的襁褓,給她紮針。
朝兒聽着白神醫和白夫人的對話,他很聰明,他知道自己的小娘子将來會是個傻子,他有些難過……
白夫人抓好了藥,走過來拉起朝兒的手說:“你別杵在這兒了,跟我去夥房,又要燒水又要熬藥的,給我搭把手。”
朝兒跟着白夫人步出書房兼診房,一步三回頭望着渾身插滿銀針的他剛才答應過将來要提親的小娃娃。
夥房裏,朝兒用扇子扇着竈膛裏的火,不時加幾根柴禾進去。白夫人在旁邊的小爐子上煎藥。
“仔細點,別把自己的頭發點着了。”
“嗯。”朝兒應着,也感覺到自己的頭發礙事了,他以前沒覺着啊。朝兒有一頭烏黑濃密的長發,頭發太多,盤髻時不好盤,幹娘給他剪了劉海,減少些發髻的體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