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廂,離堂主半路遇上了門主和孫二,三人朝藥王島而去。

“門主,不知《百草經注》……”離堂主一邊抱拳行李,一邊偷偷打量門主的神情。

孫二一邊劃船,一邊替門主回答:“拿到了,我們在岸邊碰到絕殺門的人了。”

離堂主不禁松了口氣,雖然她對絕殺門沒有什麽好感,但這次他們的确是“雪中送炭”。

劍情望着深邃的海水,沉默無言。

他想起了和司徒妙音的交易。幾個月前,他脫離暗殺門,那些想報仇卻礙于暗殺門的勢力不敢行動的江湖人終于有了報仇的目标,把暗殺門的債全安在他身上,不斷追殺他和阿憐,當時阿憐已經快臨盆。司徒妙音找到了他,提出由絕殺門庇護他的妻子和孩子,并且助他重新掌權暗殺門,條件是讓她的養子司徒朝混入暗殺門,只要司徒朝能通過暗殺門的孤兒訓練,就讓司徒朝接任暗殺門。他當時拒絕了,他雖不在乎暗殺門門主之位,但是,那畢竟是他父親親手創建的,門裏的弟子都和他一起長大,他既知道司徒妙音有合并暗殺門的野心,就不能做門裏的叛徒。可是現在……他已經失去了阿憐,不能再失去女兒了!如果世上只有白神醫能救女兒,如果只有接受這種交易才能讓白神醫施救,那麽,他答應!

但是,司徒朝能不能通過暗殺門的訓練,那可難說!

海水湛藍,一波一波撞向船舷,包容所有美好,也包容所有罪惡!好似人的心,愛與恨永不停息。

多年前他和司徒妙音有過一段魚水之歡,當時年輕沖動、做事不顧後果,他被司徒妙音絕世的容貌所吸引,以為自己是愛她的……直到遇到阿憐,那個元宵節,燈火闌珊處,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司徒妙音美得過于妖豔逼人,令人心生抗拒,而阿憐那種柔柔弱弱的美卻令劍情心疼。

三人到達茅舍時,天色已有些暗了。

白神醫忙着在一個冒着熱氣的小木桶裏調和草藥,白夫人喂小娃娃喝藥,朝兒在一旁看看這邊,看看那邊……

屋外傳來聲響,白神醫連忙放下手裏的藥草,跑出屋去。

“《百草經注》拿來了?”白神醫迫不及待地問。

劍情從懷裏拿出書來,遞給白神醫。

白神醫看到封面怔住了,小心翼翼地接過來翻了幾頁,激動地話都說不利索了:“原……原本,是原本……”

劍情道:“不知我女兒長樂如何了?”

白神醫回過神來,“诶呦”一聲疾呼,連忙轉身跑回屋子,他的藥浴!

“來來來,把小娃娃放進去!”白神醫書不離手,指揮着夫人。

門外的三個人也焦急地跟着跑進來,房間本就不大,現在更加擁擠了。

“出去出去,都進來幹什麽呀?”白神醫最讨厭人多了。

可三個人哪裏聽得進去,眼睛追随着小長樂,直到長樂進了浸滿藥材的木桶。

白神醫惱了:“我說你們,耳朵聾了啊?再不出去我不治了!”

孫二連忙拉住門主和離堂主,離堂主一把甩開他的手。孫二悻悻地說:“門主、離堂主,我們先出去吧,讓白神醫專心給小姐解毒。”

“那就拜托白神醫了。”劍情這幾個月來一直東躲西藏,體力透支、精神不佳,加上前兩天淋了雨,經歷了大悲大難,此時見到女兒還活着,一直懸着的一口氣松了,人反而堅持不下去了,他只想彎腰給白神醫行個禮,沒想到竟一頭栽下去,昏厥了。幸而孫二和離堂主及時接住了他。

“門主,你醒醒啊!”孫二疾呼。

“得得得,夫人,你帶他們去安頓一下。”人太多太吵,白神醫覺得空氣都稀薄了。

“跟我來吧。”白夫人嘆了口氣道,今晚這個島上人真多。

白夫人給劍情診了一下,說:“沒什麽事,他身體底子好,稍微休息一下就行了。”

“哦,謝謝白夫人。”孫二聽說門主沒事,不禁長舒一口氣,他跟了門主那麽多年,還沒見過門主如此虛弱過呢。

這時,一陣饑腸辘辘之音傳來,孫二尴尬地咽了口吐沫,除了早上一邊趕車一邊啃了幾個饅頭外,他今天就沒吃過別的東西了。

離堂主也紅了臉,她以為是自己肚子裏傳來的聲音。

白夫人中午沒燒飯,只吃了幾個水果,故她覺得是她發出來的聲音。“我去做晚飯。你們……留下一個人照顧他,另一個人就走吧,夫君不喜歡人多,而且你們留下來也沒用。”

說完就走了。

離堂主遂道:“你留下照顧門主,若是可以走了,發信號,我雇船來接你們。”

“好!”孫二是不會離開門主的。

深夜,長樂的燒退了,體內的毒素也被逼出一部分,已經能夠睜開眼睛了,但還是不會哭,有些愣愣的。白神醫說明天再做一次藥浴,施三次針就可以了。聞言,孫二才放下心來。

白神醫打着哈欠回屋睡覺,一進屋就看見自己的夫人正往朝兒的額頭上綁一個布巾,不由疑惑地問:“幹嘛呢?”

白夫人繼續忙着收拾頭巾,眼睛也不擡:“這劉海我怎麽瞧怎麽別扭,像個女孩子似的,還是綁到兩邊幹淨利索。”

白神醫嗤笑一聲:“費那事做什麽?”

“你睡你的,又沒讓你操心。”白夫人瞥了他一眼。

白神醫躺到床上,打了個哈欠閉上了眼睛。

“這下清爽多了,明明是男孩,你娘幹嘛把你打扮得像個女孩子一樣?”

朝兒想,幹娘也是娘。

“不知道要在這住多久,也沒帶換洗的衣裳,怎麽當娘的……哝,我給你改了件衣裳,穿上試試……”

“嗯,褲子正好,袖子長了點,我再改改……”

白神醫睜開眼睛,眼波幽深,沒有孩子是他們永遠的痛,他醫術再高,醫得了天下人,醫不了自己。

夫人,是我連累你啊……

天亮了,白神醫覺得胸口悶悶的,他睜開眼睛,怔了一下,朝兒正趴在他身上熟睡。他呼出一口氣,輕輕翻個身,把朝兒放到床上,起身穿衣。

白神醫已經為長樂做了所有的治療,他把銀針收拾好,準備趕客。

白神醫道:“孫二,劍門主醒了嗎?”

孫二道:“醒了,去後山了。”

白神醫皺眉:“你家小姐沒事了,可以讓暗殺門的人來接了。”

孫二道:“我得先問門主。”

白神醫瞪着他:“那你快去問吶。”

孫二一愣,應和着出門去找門主了。

而此時,劍情伫立在小山頂上,洶湧的波濤撞擊着礁石,一次又一次,水花四濺,泛着白沫,永遠是波濤贏,波濤總能無情吞沒礁石……他覺得自己就是那礁石,命運就是那波濤,他永遠逃不脫命運的捉弄。

回想起剛才的情形,他的胸中又燃起了熊熊怒火。

那個男孩問他:“你是劍門主嗎?”

他道:“是。”

男孩道:“我是朝兒,白神醫撿的孤兒,現在想拜您為師,進暗殺門。”

聽到這個名字,他十分驚愕,完全沒有想到司徒妙音的行動那麽快,而且還牽扯了藥王島!他覺得自己進入了一個圈套,成了一枚棋子,雖然是他答應的圈套,但當這一天來臨,當司徒朝站在他面前,當這個圈套開始運轉,他還是十分憤怒。

“哼。”他皮笑肉不笑地自言自語,“看他能活多久?”

白夫人一邊悄悄抹着淚,一邊把剛剛趕制好的衣服收進包袱裏,才住了一晚就要走,早知道就不給他改什麽衣服了。她這樣想着,又去夥房拿了些幹糧,給朝兒準備着,讓他餓了在路上吃。

茅舍前,白神醫道:“《百草經注》呢,換我解幽魂散之毒,現在幽魂散盡解,你我兩清。至于其他的,可跟我沒關系喽。”

他本意是指長樂長大後可能會因高燒的原因癡傻,沒想到劍情理解錯了。

“暗殺門收養孤兒,而朝兒自己主動加入暗殺門,你情我願的事,不論今後發生什麽,都跟白神醫無關。”劍情認為白神醫肯趟這趟渾水,不論他是否知道整個交易的實情,他都與司徒妙音關系匪淺,他把醜話說在前頭,也是希望和藥王島劃清界限。藥王島雖然就兩個人,但背景太複雜,不好相與。

白神醫聽他這冷冰冰的口氣,十分不舒服。本來還想提醒他,讓他注意長樂的智力狀況,但現在,算了吧,他可管不起閑事。遂道:“如此甚好!”

“告辭!”劍情抱拳行禮。

孫二抱着長樂彎腰感謝白神醫和白夫人。

白夫人和朝兒依依話別。

望着他們遠去的方向,白神醫對夫人說:“你要是真的喜歡小孩子,我們幹脆到鎮上的農戶家領一個吧?”

白夫人拭去眼角的淚,嘟囔着:“誰喜歡小孩子啦?我就是太無聊了,想找個人陪着。你要是能少看點醫書,多陪我說會兒話,我也就不會無聊了。”

白神醫摟過夫人的肩膀,目光盈盈、淚光閃爍。其實,他一直有個病人,查閱了能找到的所有古籍醫本,試遍了所有藥方,都治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