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塵直到現在,都沒有太适應古人的陰間作息。
尤其是今日要上朝會。
宋青塵還在夢裏罵賀淵的時候,春祥過來叩門。他隐約已聽到了叩門聲,奈何真是起不來床。
春祥叩門半晌不見回應,語氣逐漸變得焦急:“王爺,王爺?寅時了……”
如果是平日,春祥這聲音可以稱得上徐徐入耳。只不過此時,這種聲音卻像一種催命符,來來回回在他耳邊極其聒噪,催他去見閻王。
寅時?
你跟我說寅時?
才淩晨三點啊春大管家。
也許是真的急迫,宋青塵遲遲不起亦是有些反常。春祥沒有得到宋青塵的允許,就推門進入卧房。跟着他的一個下仆開始掌燈,屋中倏地被燈火盈滿,亮堂起來。接着婢女們魚貫而入,端着水的,拿着衣物的,手中物件皆是不同。
等等,衣物?
也就是說,他今天是穿書以來,第一次穿朝服。
這是充滿極大吸引力的一件事情。宋青塵費力地睜開兩眼,往剛進來的婢女手裏看過去——他們手上托着這樣那樣的配件,宋青塵認出來了,那必是朝服,還是明制的。
作者誠不欺我。
宋青塵眼中睡意全退下去,取而代之,是熠熠的目光。他翻身下床,正對上春祥寫滿關切的一張臉。
許是春祥覺出了怪異,他立在一旁,打量着宋青塵的神色。
這小竹馬很敏銳。
于是宋青塵眯起眼,揉了揉太陽穴,對春祥淡然道:
“昨日夢魇,約是酒吃多了。”
春祥略一回想,也點點頭:“王爺不勝酒力,想來晚間尚未休息好。不如叫人送一碗醒神湯來?”
小竹馬果然很貼心,可是宋青塵現在沒心思喝,他盡可能掩藏着自己的勃勃興致,疏懶地擡起頭:“不必了。下朝回來再歇息。洗漱更衣吧。”
真是太令他興奮了。
原作者尤為喜愛明朝這段歷史,所以服飾制式,許多都參考了明朝。宋青塵略一回想,除掉王爵不計,璟王在朝中任禮部左侍郎,約是正三品或從三品官職。
朝服當是貯絲羅紗緋紅袍,三品文官繡孔雀補子。這件事着實讓他很歡喜。
一時間,宋青塵的目光,在那幾個婢子手中的物件上逡巡着。
春祥看了半晌,還是沒忍住,試探性地問道:
“王爺,朝服可有異?”
宋青塵目光沒有離開,含混道:“無異,酒未全醒,略有些頭昏。”
這句話春祥倒是當真了,趕忙起來扶他。又過來一個有眼色的婢女,幫忙梳頭擦臉。平日裏私服,沒這麽多人進來伺候。約是今日正式些,一時間屋子裏腳步聲、撩水聲夾雜着,端盆捧杯的來來往往,很是熱鬧。
宋青塵十足的期待。
當腰革也束好,婢女捧着文官黑紗展角幞頭過來,完成最後一道步驟時,外邊已隐約泛起微白的曦光了。
宋青塵腳上一對黑緞皂靴纖塵不染,他臨出門,踱步到鏡前自賞了一番。
一個極年輕恣意的官老爺赫然鏡中,周身遍是朗逸之氣。文官幞頭下是一張明媚的臉孔,只是淡然一笑,便有千種風流。
制服控宋青塵穿書以來,這是頭一回在起床後沒有怒罵原著作者。
宋青塵邁着悠閑的步子往府門外走,許是心情尚可,加之宿醉未醒,便顯得那張臉越發光潤動人。
宋青塵的轎子一起,衆人紛紛行禮,一句句的“恭送”。
早上侍衣的婢子悄悄扯了扯春祥的衣袖,怯生生道:“春祥哥,王爺今個……不大一樣。”
春祥又豈會不知道,他淡淡道:“慎言。”
心中卻在盤桓:王爺不是放下賀小侯爺了麽?怎麽昨天才見了一面,今天又這樣了……相思害人。賀小侯爺也是做作,又要和人結交朋友,又要落個清白身。
“孽緣。”春祥嘆了嘆氣。
璟王府的轎子停在距離皇城午門一裏的地方。雖說在皇帝大哥眼下做事,受到了大哥的優待,與其他親王皆是不同。
但宋青塵看得出來,原主畢竟不敢造次。距離皇城一裏就下轎,與文武百官一同徒步進入皇城。
雖東方既白,但周遭尚且不算明亮,只能把人看個大約。
舉目望過去,大部分官員皆顯老态,大略一看,年歲幾乎都是四十往上,須發霜白的也比比皆是。
這麽說來,自己還是算年輕的?原主這年歲約有二十四五,與自己真實年齡差不多。卻無妻妾,尚未成家。
難怪風評不好……
正胡思亂想間,遠遠見了一個年輕官員,身量高挑,俊朗無匹,步态帶一種風發意氣,在一衆步行的官員中很是出挑。
也是一身緋紅袍子,這是四品以上的官員,只是隔得有些遠,背後補子并不能看清。于是宋青塵好奇的加快了腳步。
如此青年才俊,已官至四品大員。宋青塵有些想要上前結交一二。畢竟古時文盲率尚且很高,科舉真不是一般人能考中的,此人能中兩榜進士,必是人中龍鳳。
真走近了,宋青塵才看清楚,這人背上的補子繡了獅子。幞頭制式也與自己的略有不同。
武官?
如果作者設定沒錯,文官繡飛鳥,武官繡走獸。
這也是個一品或二品大員了,武官還有如此青年才俊?宋青塵暗中驚嘆,不知不覺中已經在丈遠距離尾随了一路。
直到自己的袖擺被人扯了一下,他才回神。一擡頭,是小江大人那張燦爛的臉孔。
這是禮部郎中江逸之。
“宋大人今日精神奕奕,有什麽好事發生?”他低聲調侃。
江逸之與宋青塵同在禮部的公衙辦公,兩人很是熟稔。江逸之算是個世家子弟,喜歡結交名士朋友,博文廣識。雖然年輕,卻是個官場老油條,其父奉天府尹。平時都親昵稱宋青塵為“宋大人”,兩人年齡相仿,便讓宋青塵生出許多親切感。
宋青塵赦然一笑,低聲回。“昨日去赴老師的海棠宴,吃了些酒。”
附近人們的交談聲都壓得很低,宋青塵也不覺拘束起來。
江逸之一扯嘴角,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你一路跟着賀大人幹什麽?昨天一天,還沒看夠?”
宋青塵聞言猛然駐足,“賀……大人?”他當即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所以,前面這個被他鬼鬼祟祟、尾随了一路的年輕武官,該不會是……
“賀大人——!”身後遠處,一個年輕又亢奮的聲音響起,像是在與熟人打招呼。
宋青塵黑着臉,極其不願意,但還是擡眼确認了一下。
身前這人循聲回頭。
果然,還是那張英毅淡漠的臉,被官袍襯得一絲不茍,別有一種俊逸風姿。
起先他沒有任何表情,但在看到宋青塵那一刻,便立即露出一個玩世不恭的笑。
……
四目相對,皆是無言。
宋青塵當場石化。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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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大人三個字為什麽變成了系統屏蔽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