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小辮攜着十萬元現金急急忙忙往住處趕,途中,可惡的手機鈴聲再次響了起來,“桃葉哪尖上尖,柳葉就遮滿了天——”急忙按下接聽鍵,男人的聲音簡單直接,問錢弄齊了沒有。

“齊了齊了,”張小辮回答,“你要在哪裏取錢?什麽時候可以毫發無傷地放了餘貞?我可警告你啊,她要是少了一根汗毛,我讓你們吃不了兜着走!爺爺說到做到!”

男人不搭話,只是嘿嘿冷笑,末了說:“差不多了,現在你就出發,到了星期三購物城門前停下,那裏有座公用電話亭,你就在那裏等。到時候我會再通知你怎麽做。”

大街上熙來攘往,人們行色匆匆,張小辮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卻絲毫捕捉不到哪裏有匪徒們出沒的跡象。待他趕到指定的星期三購物城下、電話亭旁,又過了大約十分鐘,再度接到男人電話:“把錢放在電話亭裏,你可以走了。”

張小辮:“不公平!我還沒有看到餘貞健健康康地出現在我的視線裏!如果我不能确定餘貞的死活,絕不會輕易把錢給你。”

對方:“那好,我也不強人所難了。你可以帶着錢繼續往前走,距離購物城大概二百米處,有條狹窄的小巷,你就順着石板路,一直走,不要回頭,當你看到巷子盡頭有一家破敗的家具廠,你就輕步走進去,莫要打擾了四近的居民。你把錢放在倉房中間那個非常醒目的豔紅色沙發底層,然後上樓,在二樓你将如願以償看到你一直想看到的東西。”

張小辮:“你們不要耍陰謀詭計。”

對方:“放心,做我們這行的,最注重江湖道義、一言九鼎。”

按照對方的指示,張小辮一步步地走進家具廠,又小心翼翼地踏上了二樓。終于,他看到了一直渴望看到卻又不忍看到的畫面。

是的,他看到了餘貞,那個永遠讓他心疼讓他牽挂的姑娘。

張小辮不知道該用怎樣的詞語來形容此時的心情,是高興,是失落,是酸楚還是憤恨?反正自見到餘貞的那一刻起就百感交集,不能自已。

誠如歹徒所言,餘貞确實如張小辮所願地出現在他的面前,可不同的是,她被兩個面目可憎的男人挾持着,頭發淩亂,面容憔悴,眼睛紅腫,表情木然。像是受盡了非人的折磨,又像是被注射了能夠麻痹神經的藥物。

張小辮現在恨不得沖上去将那兩個男子一腳踹開,然後緊緊地抱住餘貞,抱住幾天來朝思暮想的夢幻,抱住幸福,抱住希望。

他朝那兩個王八蛋憤怒地喝道:“快放手,快把餘貞還給我!不是要錢嗎,我這裏有,全給你們!”急急地撲上去,和那兩人撕扯,搏鬥。

一個老大模樣的人從身後閃出來,高聲喊:“都別打了,給老子停手!”

聽到指令,兩個喽羅就都住了手。

張小辮雙眼怒睜,摩拳擦掌,大有再戰三百回合的架勢。老實講,他身輕如燕,瘦骨嶙峋,一副文绉绉的書生樣兒,實在不是那兩個虎背熊腰的壞蛋的對手。

兩個家夥罵罵咧咧,一個說:“闫老大,這小子橫得很,不給他點顏色瞧瞧,他就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另一個說:“闫老大,我擔心這小子報了警。拿到錢,咱們就趕緊溜之大吉吧。”

那闫老大雖然長相陰柔,但派頭十足,他神情倨傲地擺了擺手,沖張小辮說:“姓張的,我也不想為難你,可是有人出了高價要我取你一只眼睛,俗話說拿人錢財給人消災,沒辦法,我只好勉為其難了。”

一個家夥恭敬地呈上一把雪亮的匕首,明晃晃的煞為刺眼。

闫老大伸手接過,陰狠狠地說:

“人在江湖飄,誰能不挨刀?所以請記住我的名字,以後随時可以找我複仇!我姓闫名運達,人送外號‘猥瑣大師兄’。以後看不清花花世界了,可別埋怨老子,老子也是……也是……情非得已啊,哈哈。我以前是送快遞的,文化水平低,不太會用成語,見笑啊!”

“慢着!我有話要說。”

“好啊,我滿足你的這一要求。”

張小辮挺了挺胸脯:“弄瞎我的眼睛可以,但是有幾個問題我一直搞不明白,首先那幾封恐吓信是不是出自你的手筆?”

“是,是我寫的。”闫運達大方承認。

“你為什麽要綁架餘貞?是誰指使的?是不是何威?”

“何威?不是!其實告訴你也無妨。”闫運達森森一笑,“那是我們龍頭幫的頭把交椅周九浪。”

張小辮:“周九浪?他和餘貞是什麽關系?又為什麽要針對我?”

闫運達:“這個我就不得而知了,不好意思。”

張小辮:“別假惺惺了,不想說算了。你們沒有對餘貞做什麽過分的事吧!”

“我們哪敢啊,”闫運達嘿嘿笑道,“她是周老大的女人,我們誰敢動她一根手指頭啊,張小辮們活膩歪了。”

“什麽?餘貞是周九浪的女人?她不是何威……”

“言之差矣。”闫運達打斷張小辮:“他何威算個鳥!你看他那副病恹恹、軟塌塌的熊樣!我們老大一個能招呼他十個!口出逛言,說什麽君子報仇、十年未晚,真他媽螳臂當車,不自量力!”

事情進展到這裏,發生了一件大家都很意外的意外——何威從天而降!

不知道什麽時候,何威飄然而至,并且突然襲擊,一下箍住闫運達的脖子,厲聲叫罵:“媽的,竟敢看不起老子!周九浪那狗日的躲藏在哪兒?有種的給我滾出來!”

張小辮曾跟何威交過手,知道他習過武,會翻跟頭,不易對付。那厮果然身手矯健,闫運達在他手下顯得毫無縛雞之力,絲毫動彈不得。

闫運達的兩個小兄弟見勢,惡虎撲食般地飛身上前,四人遂扭作一團。

張小辮心明手快,趁機背起幾近昏迷的餘貞,逃之夭夭。

那摞承載着張小辮營救餘貞使命的十萬塊錢,非常遺憾地落在了那個破家具廠的第二層閣樓裏。

***

張小辮把餘貞帶回了自己的居所。

哈曼當然不幹,對此大發雷霆,指着氣息奄奄的餘貞說:“太明目張膽了,太他媽的不要臉了!我今天把話撂在這兒,有我便沒她,有她便沒我,你做個選擇吧。”

張小辮不禁惱羞成怒:“你怎麽這麽沒人性?你沒看到她給人折磨成了這樣,你還鐵石心腸,你還視若無睹!”

“就你心慈手軟,就你憐香惜玉!”哈曼不甘示弱,“我就知道,你對這賤女人心存不舍!真不明白你在外面到底拈了多少花惹了多少草!你他媽竟然色膽包天,一個破女人往家裏劃拉,這以後的日子可還怎麽過?!”

“你能不能別這麽聒噪!我最讨厭無理取鬧的女人!我今天還就得把餘貞放在家裏供着,養着,你還能吃了我不成!”張小辮亦是怒不可揭。

“這次可是你對不起我在先,好,我走,你他媽可別後悔!”

“要走趕快走!再叽叽歪歪,抽你丫的信不信!滾!”張小辮揚手要打人。

哈曼慫了,氣呼呼地摔門而去,很是悲壯。

張小辮畢恭畢敬伺候老佛爺似的照顧了餘貞一周。原來他并不曉得餘貞的身子是這麽孱弱的,弄到醫院一檢查,竟然一身的病!

老天!這讓餘貞如何消受得了!

呵,我的寶貝!我發誓,我以前是真的不知道你病痛纏身!我真該天打雷劈!我真殘忍,我真該死!我向你保證,以後一定好好照顧你,不允許任何人再來傷害你!我要真心真意地去愛你、寵你、呵護你!

我張小辮說到做到,絕不食言!

***

在張小辮近乎無微不至地照料與呵護下,餘貞的身體康複得很快。

當然,張小辮還不太清楚闫運達他們到底有沒有對餘貞做過什麽,為何她會如此的萎靡不振一落千丈?不說話,不睡覺,不哭,不鬧,只是每天對着窗臺發呆,仿佛世間的一切都與她無關,仿佛任何事物都引不起她的興致。

張小辮還有許多困惑要餘貞為他解答,比如關于周九浪,關于她在洪縣的過往,這些都是他急切想了解的,張小辮愛上她了,特別想知道她的過去。

張小辮說過,他天生是個對故事充滿好奇的人,越是有故事的人,越願意與之接近,無論男女。因為他覺得,凡是經歷過淪海桑田的人,都具備一種超于常人的光彩與魅力,這種光彩與魅力讓他們對生活産生無比的熱愛,但同時厭惡繁文缛節的束縛,向往自由簡單。

餘貞的心張小辮猜不透,讀不懂,弄不明,看不清。

張小辮真的不知道餘貞此時對他是什麽心理,是不是感恩多于愛慕?是不是敷衍多于依賴?是不是緘默多于開口?他真的是有些不懂了。

其實在張小辮的內心深處,十分想和餘貞正兒八經談一場戀愛。他想看到她迷人的身姿,純真的笑臉,純粹的羞赧以及透明的快樂。

不知道該怎樣說,不知道該怎樣做,才能讓時光倒流,流到那座孤寂的小城,流到十八歲的餘貞身邊,流到那段懵懂而萌動的歲月裏去。張小辮甚至不知道餘貞在他生命中的出現,究竟帶來了劫難還是福祉,微笑還是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