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文走進靜悄悄的龐克咖啡館裏,四處張望地找人。其實深夜時分在裝修中的店子裏感覺陰森森的,文文不是不怕,只是想找到明誠的願望不斷推着她向前走。最後總算在廚房後門處看見了明誠。明誠背靠着打開了的後門坐着,望着外面黑漆漆的後巷,木無表情。

林飛凡死了。他身中兩槍,流血過多,當明誠把他帶回來的時候已經來不及搶救了。雖然這次被警方拿走了一批貨,但對黎雅曼他們來說沒有什麽損失,因為明誠也把那袋錢拿了回來,除了失去了林飛凡這個得力的助手。這些都是文文在無意中聽到的,她第一時間就想要找明誠,她沒來由地擔心他,可是明誠一直沒有接電話,最後她只想到咖啡館,果然明誠在這裏。

文文走到明誠身邊蹲下,輕輕叫喚了一聲,可是明誠沒有反應。文文幹脆也在明誠身邊坐下,可是不敢打擾他,就這樣一直安靜地坐着陪他。

“我們在這裏抽煙聊天,偶爾踢踢罐子當運動……”明誠終于開口了,“他帶我進來咖啡館,向老板娘推薦我,有什麽都幫我出頭,他一直把我當成兄弟,可是我卻害死了他……”

“這不關你的事,飛凡不是你害的。”

“不,是我,如果不是我,也許這次他不會出事。”

“這一次不會,那麽下一次呢?”

“下一次……”明誠突然無言以對。

“我真的不明白,你們為什麽都要冒這個險,這樣做到底是為了什麽?”

“為了……那份信仰。”

“信仰?”

“你不會懂的。”明誠緩緩站起身,望了望文文,“我送你回去,不要再讓老板娘擔心了。”

“不要。不如我陪你去喝酒?”

文文以為男人在不開心的時候都想喝酒。她以為喝醉以後就可以暫時忘掉所有不開心的事,哪怕只是暫時的,哪怕只是在自欺欺人,她只希望在這個時候能夠陪一陪明誠。

明誠似乎猜到文文的想法,“沒用的,我不會喝醉,也不能夠喝醉。”

望着明誠的背影,文文還在揣測着明誠那些話的意思,她只覺得好像永遠都無法走進這個男人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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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時分,明誠陪着文文走進了公寓,一路上依舊心事重重地不發一言,加上周圍寂靜的環境,讓文文也不禁拘謹地不敢随便出聲,就只是默默跟在明誠身邊。

明誠突然停下腳步,雙眼盯着前方。文文循着明誠的視線望過去,他們竟然碰上了同樣剛從外面回來的季白和唐川。

四人相對望了一眼,氣氛有些僵着,明誠突然不由分說跑上前去向季白揮了一拳。季白及時躲過攻擊,有些詫異地望着明誠,他沒想到明誠會突然動手。明誠依舊面無表情,卻再次出手要打季白,季白伸手擋了明誠的一拳,兩人就這樣打起來。

文文想勸阻卻根本無從插手,只能在一旁拼命喊明誠停手,明誠似乎根本沒有聽見。在另一邊的唐川冷靜地觀察了一下,發現明誠不像是有惡意,反而更像是在發洩似地亂打一通,季白也沒有生氣,兩個人就像小孩般的打鬧着,所以唐川也只是站在一旁靜觀其變。

最後明誠不知道怎樣走到季白身後,從後面勾着季白的脖子,季白側身反手一扯,摔跤似的把明誠摔到地上去。明誠跌坐在地上,微微喘着氣,好像洩了氣的皮球,文文跑去拉他也不肯起來。

“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麽嗎?”季白指着明誠責問。他也已經滿身大汗。

見明誠沒有出聲,季白不再理會他,轉身往電梯的方向走去,唐川加快腳步跟上了季白。

明誠緩緩站起身,輕輕抛下一句,“你自己回去吧。”

明誠沒等文文的回應就直接轉身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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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白和唐川再次走進熏然的病房的時候,熏然已經完全清醒了,可是因為還發着燒,麻醉藥效過了傷口又在隐隐作痛,所以他還是懶洋洋地躺在床上,動也不想動。然而當他看見季白和唐川的時候,還是強打起精神來,追問着案子的進展。

“你就別操心那些了,總之大家都在做事,我們的人也都好好的,除了你。”

“那個林飛凡,有消息嗎?”

“他已經死了。”

“你們是怎樣找到他的?”

“線人提供的情報。”

“那個線人就是明誠?”一直保持沉默的唐川突然插嘴,而且盯着季白,等着他的答案。

季白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熏然反而急得掙紮着要坐起身,唐川趕緊幫他把床頭調高。

“唐大哥,你怎麽會這麽說?”

季白向來嫉惡如仇,打擊罪犯從不手軟,可是電單車騎士把林飛凡救走這麽重要的線索,季白卻輕輕帶過沒有深究。昨晚季白跟明誠打架的時候,一向冷靜沉着、不動聲色的明誠突然反常地這麽激動,唯一的解釋就是他不能接受林飛凡的死,并且發洩在季白身上,而季白明顯是在讓着明誠。能夠讓季白如此縱容的,除非明誠是自己人。

“哥,你是什麽時候知道的?”

根據季白之前對明誠的态度和反應,熏然很肯定季白在這之前是不知道明誠的真正身份。

“貨倉圍捕行動之前,上頭讓我直接聯系提供情報的卧底,那個時候我才知道。”

季白知道瞞不過唐川,也不想随便編些謊言去欺騙他們,便幹脆坦白相告,而且他也相信唐川和熏然是守得住秘密的人。卧底身份曝光後的危險,他們比誰都清楚。

“你有沒有懷疑過他可能會變節?他竟然把嫌犯救走。”

“我有懷疑過,可是經過昨天晚上之後,我還是選擇相信他。差不多一年的時間裏跟他一起出生入死,他會有這樣的情緒也是人之常情,況且林飛凡背後致命的那一槍是我開的。”

一位護士在病房外敲門,季白等三人立即警覺地結束了讨論。護士筱敏走進來,說要給熏然量體溫,季白和唐川叮囑了熏然幾句後便離開了。

“39.5,怎麽越來越高了?”

筱敏看了看溫度計,皺着眉頭邊問邊望向熏然。熏然一臉無辜地聳聳肩,他也不想的嘛。

筱敏轉身走了出去,不一會兒再次回來,拿來一條濕毛巾替熏然擦臉、頸部、腋窩等部位。熏然原本因為發燒而微紅的臉頰更泛紅了。

“我可以自己來。”

“你別亂動,萬一傷口撕裂就糟了。”筱敏看了看病恹恹的熏然,“你也兩天沒洗澡了吧?擦擦身子會舒服一些。”

也不等熏然回答,筱敏就徑直去打了一盤水來,然後小心翼翼地扶起熏然讓熏然坐在床上,仔細地替他擦背。熏然有些尴尬。之前受重傷住院的時候瑤瑤也有替他擦過背,可是那時候他是完全不能自理,連翻身都有困難,才讓瑤瑤幫忙,何況瑤瑤是從小就認識的,跟筱敏這陌生女子的感覺完全不一樣。熏然只能一直安慰自己這些工作其實對護士來說是很平常的事。不過說實話,那天行動過後一身髒地進了醫院,還有受傷後的血跡,的确是不太舒服,雖然換了病服,可是熏然總是隐隐聞到自己身上的血腥味。

擦完身子後,筱敏讓熏然躺好,再把一個冷水袋擱在熏然的額頭上。熏然頓時覺得舒爽了許多,對筱敏感激地微微一笑,輕聲說了聲謝謝。

“如果溫度還繼續升高的話就要叫醫生來看看了,擔心會是傷口發炎。你餓嗎?要不要吃些東西?”

熏然搖搖頭,他還沒有什麽胃口。筱敏也不勉強,只是叮咛熏然有需要的話就按鈴叫她。

熏然總是覺得這女生似曾相識。筱敏對他的态度,好像是兩人在以前就認識了,可是熏然左思右想就是想不起來。他也不好意思開口問,要是對一個女生說“我們之前是不是見過面”,一定會被誤以為在搭讪吧。熏然就在胡思亂想中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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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誠凝視着桌上的那一小包白色粉末,木無表情、眼神深不可測。

腦海裏不斷交錯着很多的畫面……尤其是飛凡的那張臉孔,特別清晰,他甚至仿佛聽到飛凡的聲音,在耳邊不斷呢喃着。

明誠痛苦地捂着頭,他恨不得把自己打暈,沒有了知覺應該是最好的。然後他又望着那包粉,緩緩地打開,不由自主地輕輕攪動着那些白色的粉末。就是因為這種東西,他當了一年多的雙面人;就是因為這種東西,林飛凡把他當兄弟;也是因為這種東西,林飛凡死了。也許林飛凡不用死的,明誠從來都沒有想過要他死,雖然他曾經跟明誠說過,走上了這條路他就有了心理準備自己不會有什麽好下場,可是他一定想不到是兄弟的出賣而害死了他。

明誠緩緩低下頭湊到□□面前,吸食了這個東西,是不是真的可以暫時忘掉一切,甚至可以興奮起來?聽說會有一種飄蕩在雲端上舒暢的快感…… 仿佛着了魔一樣,他用手指沾起一點點粉末然後放到鼻孔前,輕輕吸了一下。

突然門鈴響起,頓時驚醒了明誠,他這個住處沒有多少人知道。明誠本能地起了警覺,随手拉開抽屜拿出一把□□配在腰間,然後才走去應門。

明誠從防盜孔意外看見站在門外的是文文。稍微猶豫了一下,最後明誠還是開了門。

“你怎麽找到這裏的?”

“我、我問曼姨的……”文文小心翼翼地觀察着明誠的反應,見明誠沒有出聲,“我可以進去嗎?”

明誠猶豫不決,看着文文那單純又無辜的神情,終究還是不忍心拒絕,只好微微側過身子,文文趕緊趁機溜了進去。

明誠突然一陣暈眩,勉強扶着牆站穩,卻開始感覺自己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心跳特別重。明誠心中一驚,急忙沖進廁所不斷用冷水往臉上潑,然後扣喉催吐。

看着明誠突然失常的舉動,文文只能手足無措地呆站着,直到明誠癱軟跌坐在地上,她才趕緊把明誠扶到床上躺下。

“你怎麽了?”

見明誠不言不語,文文更是焦急,然後她無意中看到桌上的那包□□。

“你明知道這是多麽的危險!你是要自殺嗎?”

文文顫抖着雙手把那包粉末拿進廁所,全扔進馬桶裏。看着馬桶裏嘩啦啦的沖水,文文的眼淚也跟着流了下來。

明誠倒在床上,閉着眼睛,像個死人般動也不動。文文走到明誠身邊,俯下身緊緊抱着明誠。

“我知道你很難過,可是你不要這樣折磨自己……你讓我幫你好不好?”

文文見明誠依然沒有反應,忍不住伸手輕撫明誠的臉龐。她想起第一次見到明誠的時候就覺得明誠的五官很好看,現在她終于可以感覺到那弧度和溫度了,可是心情卻是苦澀的。

明誠終于睜開眼睛望着文文,文文也沒有避開明誠的視線,反正明誠早已經知道她的心意,她也不想再隐藏什麽。

明誠突然一個翻身把文文壓在床上,然後熱烈地吻她。文文瞪大眼睛,一時不敢相信明誠這激烈的反應,可是她沒有抗拒,很快地也跟着雙手環繞着明誠的脖子,熱情地回應明誠。

明誠把文文的衣領扯下露出肩膀,把嘴唇移到文文的脖子上,慢慢地往下移。文文喘着氣閉上了雙眼,準備接受明誠,可是就在這個時候明誠卻突然停止了動作,手撐着床一躍坐了起來。

文文好不容易回過神來,緩緩坐起身,一時之間摸不清狀況。

“對不起。”

文文搖搖頭,他明知道她要的不是道歉。

“為什麽?”

“我不能愛你。”

“為什麽?!”除了失望難過,更多的是不甘心。

手機鈴聲的響起,讓沉默僵着的氣氛更添一絲緊迫感。

“知道了,我現在過去。”

明誠放下手機,“老板娘找我。”

“這就是你的理由嗎?”

明誠依舊沒有回答,只是起身換了件衣服,套上牛仔外套,稍微整理了頭發,一個轉身望向文文,又是一個冷靜穩重的明誠。

“走吧,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