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啓
有時候白露很想抱抱阮雲築。
這種情緒主要是針對重逢後。因為從前白露想什麽做什麽,無傷大雅的事她基本上在做之前都不會猶豫太久,但重逢後她顧慮多了很多,哪怕如此,現在聽阮雲築講那些她不知曉,她不在時發生的事,更何況還有關于那個兩人都覺得不舒服的洋鬼佬,她只覺得像有螞蟻在身上爬。
“小築。”白露最後還是走過去輕輕抱住了她。阮雲築還維持着坐在椅子上的姿勢,白露從她身側站着攬住了她,雲築只覺得自己的脖頸和耳朵都陷在一片溫熱柔軟中,心好像也化成了一灘水似的。白露的聲音重新傳來,因着身體緊靠的原因,那聲音像是直接從白露軀體深處傳入了阮雲築體內似的,“我現在不如從前大膽,但是,如果再有什麽事,無論大小,直接講給我聽好嗎,也許我幫不上什麽……但是也許我可以幫你想一想,我也可以,也可以在情感方面……”
阮雲築等着,但是白露卻怎麽樣也不說了,只有身體還維持着摟着她的姿勢。雲築笑了,歪着頭把腦袋靠在她纖細的手臂上,輕輕答,“好。”
重新被校長找到後,阮雲築其實有過一段時間努力去找一些關于校長從前的消息,她仍舊有印象,隐約間她記得讀書時校長的傳聞并不少,只是大多數學生都不存在信與不信的,畢竟他們實際跟校長接觸的時間很短,阮雲築不一樣。
只是可惜,阮雲築從始至終都是不合群的那個,所以對這些消息她也僅限于“有耳聞”,僅此而已。不是她被孤立,非要說的話,是她一個人孤立了大家或許更合适,只不過這個結果不是阮雲築刻意而為之,也不是任何人故意去做的。
調查之下,阮雲築忽然發現,校長的消息其實非常好查,只不過知情人大多言辭暧昧模糊,若要細細盤問下去,便都招認,說自己也不過是道聽途說來的。
或許跟內容有關,跟校長資助女學生有關。
大多數人言辭一致的,都是校長前妻是他早年的一位學生,那時校長還不是校長。阮雲築猜測這或許是真的,大家都說的信誓旦旦,追問結果,只說是英年早逝,追問原因,大多都道不知。
至于女學生的事,便衆說紛紛起來,阮雲築聽到了不下十個版本的,甚至是十種版本的含糊說辭,她查的有些煩了,索性不再深究。但心中到底是對這件事上了點心,對校長的态度也全然不似從前,不過這些都是她沒跟白露講的。炮火中輾轉,好不容易暫時安定下來,她不希望她為了自己徒增擔心。
第二日一早,白露竟真的早早候着雲築了,阮雲築幾乎喜形于色。只是這下白露卻有些扭捏,她央求阮雲築借件衫給自己,白露瞧她似乎是猶豫了一下,還是拿了自己的給她。
白露比雲築生的小,但從前身形比起雲築偏豐滿,是斷然沒法子穿雲築的衣裳的,現在這下穿上卻是并不怎麽違和。
“手竟這樣長!”白露驚詫,她一面多瞥了雲築臂膀幾眼,一面努力伸直了胳膊,手指還是無法完整的從衣袖中露出,只堪堪冒出圓圓粉粉的指頭。
阮雲築見她形态憨憨,只覺得可愛,擡起拳頭抵住嘴角的笑意,趕緊上去幫她挽起袖子,竟是足足挽了三折。
去學校的路算不得太遠,阮雲築時常踩單車過去,這下帶上個白露。瞧這人還像模像樣的背着個書袋子,穿着不大合身的衣褲,好像還真有點學生樣子。
雲築笑着,沒回頭,只開口道,“背着書袋,這下一去是真打算學點什麽了?”
“做戲尚且做全套呢,”白露毫不客氣地緊摟她的窄腰,“何況我文盲一個,好不容易尋個機會上學堂,不學點什麽太虧了。”
阮雲築踩得并不算快,但垂眸飛速瞧了一眼糾纏在自己腹前的兩只小手,還是覺着很受用,心情大好,“我從前都要你糾錯的,這下一去不要瞧我誤人子弟才是了。”
白露沒再回答她,只是側臉貼着她溫熱的後背,嗤嗤地笑着。
風并不刺人,白露覺着自己像是在飛。從前種種過往皆漂浮在二人四周,那些不好的,模糊不清的,像倒帶似的飛速向後掠過去。
“我從前見到過小朋友去學堂的路上哭的好傷心,”白露慢悠悠地說,“可是我怎麽好開心,還沒到我就已經好開心了。比秋薇載着我,告訴我遠遠的那個‘城堡’就是我今後的住處,比那時候還開心。”
阮雲築突然覺得有些難過,白露似乎從來沒有過什麽大的目标,也沒有奢求過什麽特別難得的東西,但是她想要的是什麽呢,阮雲築思考,似乎白露都很少提出什麽訴求,去學堂算是為數不多的一個,甚至也都是阮雲築要帶她去的。
在阮雲築眼中,她自然對秋薇沒有太多的好感。但是她理解,她知道無論怎樣,秋薇對白露是足夠好的,某種程度上來說,要是沒了秋薇,她也不會遇見白露……但這也都是阮雲築自己想一想,重逢後她一直極力避免提起秋薇,這件事上兩人的角度不同,自然會很尴尬。
“我也不喜歡秋薇,”白露笑起來,她用手在阮雲築腹部輕輕拍了拍,像是一瞬間洞察了她沉默中的所有畫外音似的,“但是我也很喜歡她,我也很喜歡爸爸……砍柴爸爸。”
阮雲築自然懂她的意思。
“你應該知道,我只是……”只是介意她拆開了我們,甚至都沒能有一個體面的告別。
“我知道,我知道的。”白露輕輕回答,語氣沒什麽太大的起伏,“她找到校長這件事,足夠你恨她的。”
“我沒有……”阮雲築這會兒才發現自己一丁點都沒長大,她不僅依然被白露洞察一切心思,也仍舊在白露面前嘴笨的可怕。
白露沒有停下輕拍的動作,“我知道呀,我的意思是,就算你恨她都沒關系的,但是你沒有,我知道。”
阮雲築這下徹底不說話了。
她在白露面前永遠都會說不出安慰的話,也說不出漂亮的話,甚至會不知道該說什麽,白露看起來沒有任何事,甚至不需要任何人,也似乎完全不需要她的樣子。
學校的建築出現在眼前,阮雲築停好了車。
“白露——”
白露睜着圓眼睛,冷空氣使她的眼眸看起來格外濕潤。
“或許偶爾也,嬌氣一點,多需要我一點,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