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
小姑娘們自是更甚。
前兩日陶真兒在回府的馬車上說她有辦法,便真的與沈梅約好了今日下午來瓊枝院找她。
沈梅心裏隐隐是有些期待的。
以前她出門少,便不覺得,可現在也她曉得了,高門大戶的小姐們都是從小被精心養着的,從頭到腳,連每根頭發絲都被悉心打理,才有人前光彩熠熠的模樣。
她其實也不奢望什麽,可能自己就是生的不白呢?
就只是希望手能好看些,沒有那些薄繭,摸起來像真兒姐姐那般滑滑的就好了。
只是她真這麽跟嚴許說時,還是會十分不好意思的紅了臉。
哪怕是義兄,那也是男子,這些姑娘家的小心思許在懷琛哥哥看來,也不是很理解吧?
嚴許這時卻點了點頭:“原來如此。”
他随着小姑娘一起往門外走,又瞧了她一眼,笑道:“你真兒姐姐确實于此道有些研究,阿莓若是想,多問她些法子也無妨。”
雖然嚴許覺得沈莓模樣清秀,笑起來也可愛,其餘并沒什麽要緊的。
但既然小姑娘自己希望更好看些,便由着她吧。
本以為會被打趣的沈莓一聽嚴許這麽說,當即便放松了些,竟還隐隐有幾分期待了起來。
前兩日義母也是這麽說呢。
她的腳步歡快了幾分,帶着心裏的好奇往花廳走。
嚴許落後兩步,看着前面兀自有些雀躍的小姑娘,唇角露出一點輕笑。
倏爾,他像是想起什麽,又對剛要跟上去春華低聲道:“日後若是小姐想,可多帶她出府去外頭走走,明日我會安排兩個護衛到瓊枝院來,出去的時候你們帶上。”
春華不知公子怎會突然說這些,但還是點頭應下:“好,我知道了公子。”
等走過小書房這一側的游廊,到了院子裏,嚴許便沒有與沈莓一路去花廳了。
“你們閨中敘話,哥哥便不打擾,明日書院考試的結果便出來了,阿莓莫要忘記。”
“嗯,我記着的。”沈莓認真點頭。
她一直還有些緊張呢,怎麽會忘記。
尤其是明日義父也要與他們同去書院的。
嚴先生作為副院長,沈莓考試時沒去自是為了避嫌,現在結果出來了,他自然是關心着的。
是以明日他會同嚴許和沈莓一道去臨山書院,也看看沈莓題目答得如何。
沈莓将嚴許送到了院門口,待他走遠後又匆匆回來,去了花廳。
陶真兒正坐在一張軟椅上喝茶。
聽見門口的動靜,她放下茶盞看過來,笑了笑:“阿莓來啦。”
沈莓有些不好意思,快步上前,小聲道:“對不起,讓真兒姐姐久等了,剛剛我在跟着懷琛哥哥習字,一時忘了時辰,下次定不會了。”
小姑娘大眼睛裏都是歉意,好像讓人等了一會便叫她坐立難安,怕惹了人不喜。
陶真兒還是笑的溫溫柔柔,擺擺手:“這有什麽的,我也就來了一小會兒。”
說罷,她幹脆地讓這小事翻篇,朝沈莓眨了眨眼:“我們來說今日的正事。”
沈莓懵懵懂懂,只知道點頭,這時才看到桌上放了一個紅木匣子。
這匣子不大不小,用金色的搭鎖扣着,也不知裏面是什麽。
陶真兒見沈莓偷偷在看,輕笑一聲,直接擡手将它打開,還往沈莓面前推近了一些。
于是沈莓便看到着紅木匣子裏放着好些瓶瓶罐罐,有瓷的,有琉璃的,有高的,有矮的。
瞧着像是裝胭脂水粉的小罐,但有些又不太像。
且每一瓶上系着不同顏色的細綢帶,應當是用來區分什麽。
“真兒姐姐,這些是……”
沈莓張了張嘴,一臉驚奇。
陶真兒從裏面拿了一個圓圓的小瓷瓶出來,笑道:“是用來讓阿莓變好看的東西呀。”
說着她便打開小瓷瓶,遞到沈莓面前:“這是我平日裏用的手膏,每次洗完手便會擦上,冬天擦的厚些,夏天便擦的薄些,用來保持雙手的滋潤。”
沈莓接過那個小瓷瓶,看着裏面乳白的膏體睜大了眼:“是手膏啊,擦了手便能滑滑的那種嗎?”
她知道手膏,從前沈府裏沈四也會從脂粉鋪裏買回來用,而她沒有什麽銀子,自是不會去買這些的。
陶真兒聽了沈莓的話,卻笑着搖了搖頭:“冰肌玉骨可不是一朝一夕便能的養成的,單單是手膏可不行。”
于是,接下來,在沈莓愈發的震驚神色中,她一樣一樣将東西拿出來,與她說了自己的日常。
“每日晨起,以清水淨面後,輔以花露再次沾濕素面,輕拍,而後薄薄塗上昔顏霜,以手覆面,溫熱全臉。”
“頸側需仰面,抹上月容膏,也是薄薄一層,左右交替,後頸也不可忘記。”
“以花瓣入浴,每五日用一次羊乳,以軟刷輕擦指節、手肘、雙膝、足踝、腳尖,出浴後以香膏塗抹全身。”
“春夏秋冬時令相異,所用霜膏也有所不同,比如這瓶和這瓶,它們……”
沈莓聽的目瞪口呆,到後來已經只剩下驚詫,沒什麽能過腦子了。
她現在滿心滿眼只能冒出一句話:變美也是很不容易的呀……
陶真兒說到一半,看到她暈暈乎乎的模樣,顯然是已經懵了,想來過去是從沒想過這些的。
她擡手捏了一下沈莓的鼻尖,停了話頭,笑道:“好了,剩餘的我不與你說了,阿莓一會便按我說的,每日去做就是。”
“做、做了就會變好看了嘛?”沈莓不禁問。
陶真兒卻道:“傻丫頭,你本來也沒有不好看呀。”
“這些不過是精細些養護着自己的發膚,後宅名門閨秀們,大抵都是如此,從小就有人操心着。”
說到這兒,陶真兒也不避諱自己的過去。
“我生在嶺南,江南水鄉比京都更養人,那兒名門望族的小姑娘們自小便有嬷嬷伺候這些,我幼時也有。”
“只是後來父母早逝,家族裏人丁不算興旺,我又尚未長成,這才來了京都投奔姨母,不過這些姑娘家的事,想來也是大差不差的。”
“是以我到了京都後,也就開始自己折騰這些,倒也覺得挺有趣。”
“雖說女為悅己者容,但取悅自己,不也是很重要的麽?”
“取悅自己啊……”
沈莓喃喃了聲,還從未有人對自己說過這樣的話呢。
陶真兒也未與她深說,只偏頭問她:“阿莓也是自己想變得好看的,是麽?”
“嗯。”沈莓老實點頭,放在膝上的手忍不住又手指攥到了一起,“我……我有些羨慕那些小姐們。”
“她們的肌膚白皙又細膩,頭發看着也如綢緞一般,眉眼瓊鼻朱唇都無一不精致的模樣,看着像一只只雪白的鴻鹄。”
而她這樣一比,就好像只灰撲撲的小鴨子。
陶真兒認真聽着,瞧見了沈莓眼裏藏着的那點自卑。
她眨眨眼睛,并不說破,只溫柔挽住她,微微揚了揚聲:“沒關系,我們阿莓日後會比她們都好看的。”
“啊,”沈莓被她這話說的有點受寵若驚,“會、會嗎?”
“會啊。”陶真兒彎了彎唇角,“因為阿莓有一雙,非常美的眼睛。”
她不是瞎說。
沈莓比她小了三歲,如今還未長開,但那雙眼睛,日後必是會如熠熠星辰,奪人心魄的。
見陶真兒這樣認真的誇獎自己,沈莓又忍不住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低下頭,腼腆的露出兩個小梨渦。
又看向自己的手,還是有些怕自己“先天不足”。
“可是我一點都不白,比起真兒姐姐差遠了的。”
陶真兒拉起她的手,讓她五指張開,點了點指根相連的地方:“誰說阿莓不白了,這就挺白的呀,只是未曾精心養護罷了。”
說着,她便拿出了一張紙遞過去,上頭一行行寫了字。
“往後,阿莓便按我寫的來做,日日都要用牛羊乳浸手,入浴,剛剛說的膏脂也不可少,這些是嶺南的老字號,京都裏都沒有的。”
沈莓驚了:“每、每日嘛?”
“自然,不過這是暫時的,待過兩三個月,應當便可以慢慢隔幾日用一次了。”
沈莓揪住了膝頭的裙衫,有點艱難道:“可、可是我沒有銀錢。”
她每月的例銀便只有那麽多,原本以為在嚴府裏應當沒什麽太大的開銷,能存些下來。
但現在若是按真兒姐姐說的這些,怕是、怕是還不夠呀……
唔,是太不夠了!
沈莓這時候才意識到一個問題。
真兒姐姐說她從前都是這般養護自己的,那她的銀子……是哪兒來的啊?
陶真兒似乎并不把這個當成問題,她雙手撐在桌上,拖着自己的臉,明眸輕眨:“怎麽會要阿莓出銀子,我那兒有呢。”
沈莓有些呆了:“真兒姐姐你……這幾年都是自己買這些膏脂的嘛?”
陶真兒叫她逗笑了。
“當然呀,這都是我自己的事,怎麽好給姨母添麻煩,用府上中饋的銀子。”
沈莓已經不知要作何反應了,面上一片空白:“那你好有錢哦……”
牛羊乳都是金貴的東西呢。
陶真兒原本沒覺得有什麽,這下倒是讓她的神情看笑了。
“我過去家境還算殷實,爹娘過世,産業便留給了我,現在倒也不缺銀子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