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這日直到陶真兒離開,沈莓還是有些懵的。
她看着桌上陶真兒留下的紅木匣子,半晌後才眨了眨眼,看向身邊的春華:“春華,你剛剛聽見真兒姐姐說的了麽?”
“聽見了呀。”春華笑,掰着手指頭數,“表小姐囑咐了,你每日要用牛羊乳浸手入浴,手膏也不可偷懶,每回淨手後都要薄塗一層,還有頭發,需得用何首烏混發皂來用,吃的也……”
“好了好了,我知道我知道。”
沈莓趕緊打斷她,一下便覺得自己每日的時間都好像要不夠用了。
真兒姐姐說她從頭到腳都要養護起來,且除了外養,還需內調,這般才能有好氣色。
平日裏該多吃什麽蔬果陶真兒都記了條子,可謂是面面俱到。
沈莓看着那張被春華收好的紙,再一次把小臉皺成了一團:“春華,我、我這樣是不是花真兒姐姐太多錢了……”
陶真兒讓她不用操心這些,可沈莓還是沒法心安理得。
春華笑笑,替她把匣子收了起來,才道:“表小姐也沒與您托大,她爹娘給她留了許多鋪子産業,如今都有人在打理,表小姐是從不愁銀子的。”
“況且這些東西一小瓶便可用些時日了,蔬果府上也是常備的,日後凡有新鮮的來了都會給小姐送一份。”
陶真兒道女子要補氣血,紅棗桂圓銀耳燕窩,都是極好的,讓她得多吃些。
還有黑芝麻養發,也需多吃。
沈莓似是經過了一番洗禮,現下滿腦子只剩下了吃吃吃,用用用。
她找了銅鏡來,又認真看了下現在鏡裏的自己。
而後擡頭道:“春華,你也幫我記着我現在模樣呀,看看到時……到時會不會有變化呢?”
春華笑着福身:“是,小姐,奴婢定幫你留意着呢。”
她滿口答應下來,一點也不含糊的,當日晚上沐浴時便叫下人擡了一桶牛乳混在熱水裏,沈莓這便用上了。
洗的時候小姑娘誠惶誠恐,還硬是被春華盯着加了第二次熱水,又多泡了兩刻鐘才算完。
晚上睡下時,沈莓又喝了一碗溫好的奶,一時間她覺得自己好像縮進被子裏身上都是奶味。
不光是她自己,第二天,一屋人坐在一起用早飯時,嚴許在沈莓左手邊坐下,倏然動了動鼻尖。
而後不動聲色看了眼身邊的小姑娘。
她似乎沒有意識到,還在舀玉米粥喝。
阿莓身上有股牛乳的香味,不算明顯,離得近才能聞到,但早前是沒有的。
嚴許靜靜收回目光,也沒說破,又給她夾了個小包子。
待用完早飯,沈莓就要和嚴先生與嚴許一起去書院了。
臨走前嚴許瞧見陶真兒拉着沈莓微微往旁邊走了兩步,背對着他在與沈莓說話。
就見小姑娘連連點頭,小聲應和:“做了的做了的,昨日裏就開始了。”
嚴許揚了揚眉梢,在沈莓回來後又看了她兩眼,眸中又出現了幾分興味。
這回嚴先生也一起去書院,三人乘了馬車。
待到了書院門口,春華和秋實還是如之前一樣,牽了馬車下去等着。
嚴先生帶着兩個孩子進了門,徑直往前,直奔前兩日沈莓考試的地方,那日那位王先生的書房便在那處附近。
一到地兒,王先生顯然已經在等着了。
他上前與嚴先生招呼一聲,叫了句:“嚴副院。”
嚴先生也笑着微微點頭:“我來看看阿莓的答卷,有什麽問題王先生直與我說便是。”
王先生将他們引進屋,笑呵呵的又看了沈莓一眼:“小姑娘考的挺好的,進書院不成問題,正巧明日就是書院月末的三日假期,她下月一日直接去女院便可。”
嚴先生聽了他的話也挺高興,拿過沈莓那日作答的卷子看了看,片刻後滿意地點了點頭。
他摸摸沈莓的頭,表揚她:“答的不錯。”
沈莓腼腆地笑,眼裏有幾分雀躍。
她可以到京都最好的書院讀書啦,也算沒辜負當初三姐姐和嚴先生待她的好心。
看過答卷後,嚴先生也沒急着走,準備與好友王先生敘敘舊,又留了嚴許在這,道正巧兩人一起來考考他的策論。
嚴先生看了看外頭,今日是秋高氣爽的天。
于是便對沈莓道:“阿莓便在這附近玩會吧,書院裏也沒有什麽不能去的地方,這裏離男子院也遠,只莫往東邊走就是了。”
沈莓一聽要一個人去外頭,心裏還有些怕。
嚴許也神色微動,看向嚴先生:“爹,阿莓還沒去過書院其他地方,不若還是我帶她吧。”
嚴先生卻搖頭,眉眼溫和卻又透出幾分嚴肅:“阿莓日後來書院讀書便也只能一個人,還是現下獨自熟悉一下為好。”
沈莓一聽,突然好像有點明白了嚴先生的意思。
她看看嚴許,又輕輕抿了抿唇,認真點頭:“我知道了義父,那我就在佚這外頭轉轉,不走遠。”
嚴先生笑着颔首:“去吧。”
等小姑娘出了門,他的目光才又看向嚴許,有幾分好笑。
“那天晚上我問你,是不是真要讓阿莓來書院,你還說她總要重新開始生活,怎麽今日就不放人了?”
嚴許沉默片刻,也沒管一旁王先生饒有興味看着,只如實道:“前兩日阿莓來考試時遇上了女子院的幾位小姐,不算愉快,所以兒子才有些擔心。”
嚴先生聽後了然,卻道:“她日後在書院,亦或在外頭,你不能時時跟着她,總有護不到的時候。”
這句話讓嚴許的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片刻後,嚴許低頭輕應:“我知道了爹。”
書房的對話沈莓自是不知道的。
她知道嚴先生讓她一個人出來就是想練練她的膽子,整日裏那麽怯生生總還是不行。
在臨山書院讀書不能帶丫鬟,即便每天下午放課後能回府,這一整日也是要一個人待在書院的。
沈莓這般想着,深深吸了口氣,偷偷拍了拍自己的臉。
沒關系,她一個人也可以。
于是沈莓出了院子,她其實分不大清東南西北,只是剛剛義父說話的時候她沒好意思說。
好在她會記路。
從書院門口到這兒的路算上之前來考試,她已經走了兩回了。
她可以沿着這條路往回走,這樣就能确保不會走錯路。
反正那日來時嚴許哥哥說了,書院進門往右是男子院,她記着呢。
沈莓就這樣邊小聲嘀嘀咕咕邊往前走,不知不覺就到了那日撿到帕子的附近。
她遠遠看見了那棵樹和石椅,腳步頓了一下,忍不住扁扁嘴。
唔,不是什麽好回憶。
希望今日先不要遇上那位柳小姐了吧。
雖然知道日後她來了書院讀書,早晚還是會遇上的。
這麽想着,沈莓深吸口氣,沒轉彎,還是往那處走去。
正當她準備繞過湖邊的假山時,突然聽見旁邊高高低低的假山後好像有點窸窸窣窣的聲音。
隐約還能聽見人的講話聲。
沈莓身子倏然僵住。
怎、怎麽回事,書院裏怎麽還有人偷偷摸摸呢……
這聲音隔着假山,有點悶悶的。
“小姐,找不到呀,奴婢都說讓您別帶來書院了,叫先生們發現又要罰您抄書的。”
“哎呀你別嘀咕啦,一會被人發現我帶丫鬟進來,要抄的書才是又多了!快再找找,我都沒放一會呢就斷線了,府裏誰做的啊這是,等回府我要扣他銀子!”
“找着呢找着呢,但沒有啊,是這個方向麽小姐?”
“我瞧着是啊……”
沈莓聽了幾句,有些莫名,但她決定收起自己的好奇心,趁着還沒被發現,靜悄悄地溜走。
不管裏頭是誰,撞上好像都不好。
她輕輕擡腳,小心地繼續往前,只是這還沒走兩步,突然便覺得腳下好像被什麽東西硌了一下。
沈莓下意識低頭,看到紅紅的一角,再仔細看去,那竟然是個風筝。
有人在書院裏放風筝?
再一想到旁邊假山裏剛剛聽到的對話,她遲疑了片刻。
她們在找的是這個嗎?
沈莓一時覺得自己撿也不是,不撿也不是。
怎麽就這麽不湊巧……
她猶豫了一瞬,還是彎腰把風筝撿了起來。
剛直起身,便聽一個聲音傳來:“啊,在這!”
沈莓拿着風筝擡頭看過去,就見一個錦衣華服的小姑娘站在她面前,眼睛盯着她手裏的風筝。
緊接着另一個穿着小工衣裳的人跟在她身後走了出來。
沈莓一眼就能瞧出,那小工衣裳好像是個姑娘,看起來也沒比她大幾歲。
前面錦衣華服的小姑娘倒是年紀瞧着與她差不多,圓臉圓眼睛,看着……嗯,比柳小姐面善。
但即便是看着面善,也不知性子如何。
沈莓想到上次同樣是撿到東西,卻叫人嫌了髒。
她心裏有些不是滋味,抿緊了唇,看着手裏的風筝,一時覺得後悔。
要是沒撿就好了。
沈莓扁了扁嘴,低頭重新把風筝放回了地上,鼓了半天勇氣想學一下先發制人。
“我是剛撿到的,現在我放回去,你……你要是嫌髒就讓它放這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