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吻
這畫面是否似曾相識呢,白露暈暈乎乎地想。
阮雲築,她喜歡的人,她喜歡了好幾年的人,她喜歡了好幾年失而複得的人。現在這個人湊在離她很近的位置,溫熱的氣息微微打在自己下颌,白露連她臉上細細的小絨毛都看得一清二楚,頰邊的一顆小痣似乎是後來新長上去的……好像,好像曾經也有過類似的距離,是阮雲築趴在書桌上睡着的時候;是阮雲築守着自己睡覺結果自己也睡去,白露先一步醒來的時候;是她們曾經朝夕相處的那麽多個日日夜夜。
白露迷迷糊糊地,不知道是不是天氣太熱,陽光太好,她腦子裏想了好多好多不想幹的事,剛才阮雲築說什麽來着,哦對了,她說想要親自己。
白露多想直接回答她,可是她這會兒腦子不清醒,好像連帶着嘴巴也不中用了,好在阮雲築并沒讓她一個人錯亂太久的時間。
白露有時候會覺得一個人真的好奇怪,怎麽會有一個人,手背涼涼的,嘴唇也涼涼的,但是掌心卻燙得吓人呢。阮雲築一只手扶着她的臉頰,一點一點親吻她,引導她,但是另一只搭在白露腰上的掌心卻非常非常熱,白露有些不安地動一動時,阮雲築索性一伸手臂攬住了她的窄腰。
這件事曾在心中預設過多少遍,白露已經想不起來了,她只知道曾經,自己趴在桌面看阮雲築讀書的時候,看她門齒咬着下唇,看起來軟軟的,自己偷看她睡顏時,嘴唇亮晶晶的……那些所有有意識的無意識的一剎,都是白露動了想要親吻阮雲築念頭的瞬間。
她的嘴巴看起來好好親的樣子。白露不知道最初是在哪個時間點第一次冒出這個想法的,從那以後這句話就時不時忽地闖入她的腦海裏,白露心虛地懷揣着這個念頭,與阮雲築見面的每一天每一次每一秒,她都避着那塊粉嫩顏色的區域,試圖以這種方式忘掉似的。
阮雲築的嘴唇軟軟的,涼涼的,很濕潤,白露想着這些只覺得燥熱,壓根不敢睜眼,而後那片涼涼的唇微微顫抖着,似是分擔了它所有者的緊張,離開了白露的唇。
“你知道嗎,白露,其實我想這一天很久了。”阮雲築并沒有把臉挪開,還保持着相當近的距離盯着白露,眼眸濕潤,翻滾着洶湧的情緒,“我沒想讓你回答我的其實……”
白露心中同她相通,但眼下羞澀大于一切情緒,她眨眨眼,故意道,“那你不喜歡我的回答嗎?”
“你應該知道的。”阮雲築看透她這一套。
“那你再講多次,”白露态度軟下來,“我想聽,小築。”
阮雲築對她很好,從前她們也很好,白露不是傻子,阮雲築對她的重視程度她全都收好了小心地記在心裏。可是這會兒,她說了,她先最直接,直白地,一顆血淋淋的心髒捧出來擱在這兒了,她後知後覺的感覺到不安了。
不是不信任阮雲築,也不是別的什麽,就是單純地想聽她說,她想要阮雲築也講一次給他聽,就算講多次她也不在意,對象是阮雲築的話她聽不膩。
阮雲築不知道白露那麽多彎彎繞繞的心思,但她可以理解,或者說是感同身受。她清楚對方退縮或是态度不明時的那種心情,像被什麽橡膠制品蒙住了口鼻似的,悶得難受,痛得講不出話。所以她立時态度嚴肅起來,扶着白露的肩,“聽住,我喜歡你,不是友情,不是錯覺,什麽都不是,就是單純喜歡你。“而後,又是一個長久滾燙的吻。
白露覺得自己似乎是那種透亮的玻璃杯裏的方形冰塊,起先跟杯壁叮叮當當撞個不停,而後在不知不覺間,慢慢縮小,消融,最終融在杯子裏淺色的液體中,除了微微被沖淡的味道,絲毫找不到存在過的痕跡。
不過她不在意,或者說她不怕。阮雲築,就是她存在的最好證明了。
她們兩個像也不像,但她們的要求真的都不高。
她們從來沒想過什麽不切實際的東西,也沒想過什麽未來。剛剛親身經歷完戰事的白露或許稍有顧慮,她想讓阮雲築過得好,可是不過多久就想開了。人一輩子才能活多長呢,那麽戰争年代的人又能活多長,這樣好的青春轉瞬即逝,既然如此白露不希望自己帶着遺憾渾渾噩噩地死去。
人一生總要痛快吃一次自己愛吃的食物,去好好逛一逛自己喜歡的地方,再盡興地愛一個人吧。白露這麽想着。不然就算安穩到耄耋之年,終究無法安息。
兩人在辦公室裏混鬧了半晌,再趁無人拖着手逛到飯堂時,那裏已不剩什麽人了,好在飯菜還保留着一些熱氣。
“怎麽突然想開了?”阮雲築一手執筷,一手托腮,盯着白露一股一股的腮幫子看個沒完,心情特別好,找回白露後忌憚着的話題也毫無保留講了出來。
“沒什麽,我一直想得開啊,從前是怕耽誤你來着。”白露見雲築探究的表情,拍手拍了下她的手背,“真的!”
“如果你一直這樣想才是真的害了我了!”
其實何止是阮雲築,白露都無法想象,她無法想象自己作為朋友的身份,看着阮雲築結婚嫁人,她都不敢想象,她想不出阮雲築穿那種西式白紗的畫面,但只是想到她今後也許會愛上某人,撇下自己跟其他人朝夕相處過日子,白露就覺得好似脖頸被人捏死了,透不過氣,胸腔一陣陣刺痛着,連帶着胃也抽搐了似的。
所以她不打算放開阮雲築了,只要她不撇下自己,自己絕不撒開手了。
“我不會害你的,你真的小心,這下我會賴上你了,死都要在一處了。”
阮雲築樂得她裝出幼稚的模樣,只是用吸管幫她将杯裏的阿華田攪勻,這種新飲料,阮雲築不習慣過分的變化,但白露卻比較偏愛。
“好啊,我這個人最怕一個人孤孤單單死掉了。”阮雲築笑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