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住處,張小辮先哄餘貞睡下,然後給哈曼寫了封信。
他想以書信的形式表達對哈曼的深深歉意。
信中,他這樣說:一切都是天意,一切都是命運,一切都是沒有結局的開始,一切都是迷失方向的追逐。你的出現曾令我的生命熠熠生輝,但我們注定是兩條筆直的平行線,無論距離是多麽相近,卻永遠無法相交。這是你的悲哀,也是我的悲哀。從前的種種不快,都是我給予的傷害。所以忘掉我吧,就像忘掉那些心痛的忍耐。最後祝你幸福。
張小辮不知道哈曼在看到這些文字的時候,會是一種什麽樣的心情,但是他也只能做到這樣了,他要給餘貞幸福,必然會忽略掉她。
哈曼現在看上去挺心滿意足的,張小辮不忍再打擾她的生活,生怕一不小心又攪亂了她苦心經營的幸福。
回心轉意已是不能,只有在心底默默祝福她平安喜樂,汪九龍比他優秀得多,她要好好珍惜才是。
左公明處不見動靜,周九浪卻坐不住了,派狗腿子闫運達再次找到張小辮,開門見山:“我老大要回洪縣,希望可以和餘貞一道。”
張小辮:“我盡力而為吧。俗話說欲速則不達,你們也不能太着急。”
不曾想,他的一味妥協和拖延,給餘貞帶來了無際涯的苦楚與傷害。
其實關于周九浪,張小辮想說的話很多,總是無法蓋棺論定他是一個好人還是一個壞人,這得看從哪方面去說,從什麽角度去說。或許對周九浪周圍的朋友們來說,他講義氣、守信諾,雷厲風行,豪情萬丈,但是對于很多平民百姓而言,他開酒吧、放高貸,呼風喚雨,不可一世。當然對于餘貞來講,又是另外一副形象。
誠然,周九浪是她相戀多年的男友,時間不可謂不長,感情不可謂不深,可是他犯下了一個在餘貞看來不可饒恕的錯誤,他謀殺了她的生父。即使不是他親歷親為,也必是他幕後操縱無疑。
她愛他,他卻傷害了她,盡管他事出有因或是被逼無奈。
她原諒不了他,而他卻還在死灰複燃地纏着她,破裂她的家庭,毆打她的丈夫。她對此深惡痛絕卻又無能為力,別是一般滋味在心頭。
張小辮和周九浪之間并沒有深仇大恨,周九浪留給他的第一印象挺好,爽朗,灑脫,帥氣,溫和,成熟,高大,深沉,他似乎無與倫比。
張小辮站在他面前,除了自卑,還是自卑。
張小辮常感嘆,上帝對不起我啊,為什麽周九浪貴為天之驕子,而我卻是個平庸的販夫走卒!既生辮,何生浪!悲痛啊,阿門。
主動說服餘貞跟随周九浪返回洪縣,張小辮無法啓齒,雖然他答應周九浪絕對會君子一言驷馬難追,但是情何以堪啊。他以前不知道周家和餘家能結下那麽大的梁子,不知道周九浪暗地裏殺害了餘父,那時餘貞還沒有來得及對他說。如今,他後悔莫及。
張小辮:“你想不想回洪縣,那個埋藏了你花季雨季似水流年的地方?”
餘貞:“樹高千丈,葉落歸根,我總要回去的,但不是現在。”
“什麽時候?”
“別問,我不知道。”
“周九浪想帶你回洪縣,你肯不肯和他一塊兒?”
“我早跟他一刀兩斷了,我勸你以後最好不要在我的面前提他的名子。”
“何威呢?他此刻仍然下落不明,生死未蔔,而你還是他名義上的妻子,你怎麽可以對他也置之不理呢?”
“我一直把他當哥哥看待,我們的結合純屬命運的捉弄。”
“你們之間有沒有過真正的愛情?請你實話實說。”
“沒有,”餘貞的語氣似乎不容置疑,“我從來将他當作親人對待的,餘何兩家很早就是故交,我爸和何威他爸是結義兄弟,我告訴過你的。”
“那你當時怎麽就随随便便同意了這門親事?”
“我是不想再惹父母傷心。”
“結婚是你自己的事情,就算不是和周九浪,天底下的好男人多如牛毛,還非得和一個你不愛的何威嗎?”
“我很後悔的。”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啊。”
“我……”
餘貞不說話了,擡起頭來,臉頰上,悲傷紛紛墜落。
***
老爸打消了與張小辮斷絕父子關系的念頭,長途電話車廂似的一個接一個,催促他趕快回家,說可以原諒他在帝都不務正業的瞎混,說家中已經給他物色好了對象就等他回來相親。張小辮也想盡快回去,這裏不是他久呆的地方。
他忽然覺得自己就像個乞丐,這裏全是財大氣粗的富翁名流,面對滿眼的繁華與奢侈,他心力交瘁,如坐針氈,可是身邊的事情又沒有完結,左公明不會輕易放虎歸山,周九浪不肯随便錦衣還鄉,餘貞不能信口私定終身……
種種境況糾結成一團,導致張小辮也不敢輕舉妄動了。
此時發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周九浪與左公明火拼了。據闫運達說,龍頭幫來到帝都發展勢力,曾經得到左公明的大力支持,雙方還合資開了一家臺球廳,不過後來在合作過程中發生了摩擦,周九浪大動肝火,埋怨左黑吃黑,不夠朋友,左公明也拉下臉來,大家遂斷絕了合作,故鄉指責、謾罵,終于釀成一場性質惡劣的流血争鬥。
PK雙方勢均力敵各有傷亡。
話說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左公明見周九浪不好對付,眉頭一皺計上心來,耍起了陰招。所謂知已知彼方能百戰不殆,左這招就夠損,算得上是一箭雙雕、一石二鳥了。
一天趁張小辮不在,左公明打電話到他的租房,餘貞接下電話:“哪位?”
“餘小姐嗎,我是二爺的朋友左公明啊,你不記得我啦。”
“呃,他不在家,你有事打他手機。”
“不,餘小姐誤會了,我今天不找他,我找你。”
“我們之間又不熟,有啥好談的,對不起我要休息了。”餘貞冷了口氣。
“別介!”左公明急了,“我真的有事跟你談一談,關于二爺,還有周九浪。”
“你說啊。”
“電話裏不方便,我們約個地方說吧。”
“哪裏?”
“麒麟酒吧好了。”
“幾點?”餘貞毫無防範地答應了。
他們這次談話的內容的确涉及了張小辮和周九浪。落坐之後,左公明笑呵呵地問:“餘小姐,這是我們第幾次見面啦?”
“不好意思我忘了。”
“沒關系,咱們邊喝邊聊。”
左公明打了個響指,侍應生殷勤送上牛排和紅酒。
“先說二爺還是先是周九浪?”
“随便。”
“上次你被闫運達綁架,二爺為了救你而從我的手上借去了十萬塊錢的事情你總該知曉吧。”左公明一笑。
“知道又如何,我沒錢,他也沒錢。他現在就是賣了自己也還不起。”
“是啊,他那條賤命能值幾個錢!”
“那你想怎樣?”餘貞問。
“他就是廢物一個,沒有一點利用價值,我不想把他怎樣。”
“那錢就算是我借你的好了,我會慢慢還清的。請你以後不要再去傷害小辮,即使你殺了他,也是無用。”
“他雖然沒用,但有人有用啊。”左公明陰笑。
“誰?”餘貞問。
“此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餘美人是也。”
“我?”
“是啊。”
“我對你能有什麽用處?”
“用處大了去了!”左公明表情誇張,“我要用你和周九浪交換。”
“交換什麽?”餘貞花容失色。
“銀子啊,我跟你明說了吧,我眼下是沒錢花了,窮得都揭不開鍋喽,可周九浪有錢啊,我想跟他要錢花,所以就想到了你。張小辮欠我十萬,轉在你身上,但你也沒錢,所以只好拿你問周九浪要了,你的身價可不止十萬!。”
“卑鄙!下作!”餘貞罵道。
“那又如何,”左公明笑道,“你答應也得答應,不答應也得答應,你沒得選擇!”
餘貞起身欲走:“我還有事,先行一步。”
尚未離座,被兩個彪形大漢強行按下,左公明舉杯狂笑:“餘小姐着哪門子急啊,我還不想跟你再見呢。”
“姓左的,你到底有何企圖?”餘貞憤怒地喊道。
“很簡單啊,拿你換錢!”左公明撕下了羊皮,露出一雙貪婪的狼眼。
***
張小辮接到左公明的通知已是事情發生後的第三天。
那時的他,為了找到餘貞,已急得火燒火燎,猶如一個末代皇帝,前面大軍壓境,後面異軍突起,亡國之難迫在眉睫。三天以來,他食不甘味、睡不安枕,一開始想到了周九浪,是周九浪悄悄帶走了餘貞。
後來轉念一想,概率極小,周九浪做事向來光明磊落,以他的孤傲個性,不可能幹偷偷摸摸的事兒。況且此人行蹤不定,張小辮又到哪裏找他去。
一定是左公明所為,百分之百的是此人!
想到這個可惡的家夥,張小辮心裏就窩一肚子火,他連續跑了數家左公明屬下的酒吧KTV,都沒有見到左的影子。
這種事情沒憑沒據的不好報警,張小辮使盡了渾身解數,始終一無所獲,他黔驢技窮了。左公明卻在電話中叫嚣:“二爺你很心急是吧,在下也很心急呢。餘貞妹妹是在我手上,你可以立即來找她,我在麒麟酒吧等着你!”
惴惴不安同時又心急如焚地安地趕到那裏的時候,周九浪居然也在,他和左公明正在交涉什麽,氣氛雖然十分緊張,但還沒有到一言不和、大打出手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