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小辮的突然出現轉移了周九浪和左公明兩撥人馬敵對的視線,使原本劍拔弩張的氣氛稍稍緩和了那麽一下下。

迅速觀察了一下局勢,左公明後邊大概站立了十來個黃毛青年,而在周九浪這邊,雖然人數上稍遜一籌,可是實力不可估量。這些從江南洪縣遠到而來的不速之客,個個虎背熊腰、威風凜凜,估計都是練家子,一個頂仨兒使。

他們都沒有說話,時間靜止得可怕。

張小辮尋了個位置坐下,故作不緊不慢、不卑不亢。其實心裏也在打鼓。

闫運達先開了口:“張小辮張二爺既已到來,左先生還想說些什麽?”

左公明咂吧咂吧觜:“餘小姐你們可以帶走,我還是那句話,周先生必需拿出一百萬來。”

闫運達往地上碎了一口痰:“這他媽是什麽鳥道理,姓張的欠下你的錢,你卻以餘貞來要挾我們老大,不要太荒謬!”

左公明似笑非笑:“真是一方水土養育一方人啊,我們帝都人民最明是非、講道理,我從未威脅過任何人。這個世界上,人與人,事與事之間都是交易,餘貞也是商品,而且價值不菲,大家都是生意人,所謂無商不奸,就是看誰技高一籌了。”

闫運達:“做生意總要講些生意場上的規矩吧,你現在得寸進尺,簡直是不可理喻。”

左公明:“這話說得可有點過了啊,我哪裏有占你們的便宜啊。”

闫運達:“我們龍頭幫自打進軍帝都以來,你左先生确實為我們提供了不小的幫助,這點無庸諱言,可是你也撈了大把的好處啊,大家一直是精誠合作、各取所需的。而如今一朝分道揚镖,你他媽的便過河拆橋、翻臉不認人,使出這般小兒科的游戲來捉弄我們,可有失左先生一向的風度啊。”

左公明:“老子一向就是這樣,吃都吃不飽了,還在乎什麽風度不風度?張二爺也過來了,關于餘貞的去留,你們兩家商量着辦吧。”

然後,左公明和闫運達的目光都向張小辮身上掃來。

張小辮看到周九浪只是安然地坐在那裏一言不發,就知道,這幕戲終于正式輪到自己上場了。暗暗醞釀了一下情緒,張小辮指着左公明義憤填膺:“姓左的你他媽不是男人!我最看不起你用的那些下三爛的伎倆!”

“好,有骨氣!那我們就以男人的方式決一雌雄,你說怎麽着吧。”

“單挑!” 張小辮脫口而出。

“你這不是明擺着欺負我老人家麽?我年老體弱一把年紀了,你一年輕氣盛的小夥子,怎麽打,笑話嘛!”

“你想怎麽着?”

“我是來做生意的,不是來打架的,十萬塊你不會不認賬了吧。”

“欠你的錢我一定會如數奉還,我可以保證。”

“你拿什麽保證?”左公明神情猙獰:“即使你現在交出十萬塊錢來,也為時已晚。”

“為什麽?”張小辮心底一涼。

“餘貞妹妹願意替你還債,她如今在我的手上,我想把她賣出去,興許能賣個更高價呢……”左公明獰笑。

闫運達這時插話:“張小辮你TMD做人太失敗了,浪哥對你怎樣大家都有目共睹的,你既然同意了代浪哥說服餘小姐回鄉,為何又出爾反爾把人弄到了左公明手裏?”

面對闫運達,張小辮倒平靜了好多:“你敲詐我的那十萬塊,也快揮霍一空了吧。”

此話一出,闫運達面色窘迫,似乎不太喜歡張小辮問及此事。周九浪卻突然擡起頭來,把目光轉向闫運達,目光裏全是氣憤與疑惑。

闫運達登時臉紅脖子粗:“姓張的莫要含血噴人,我何時敲詐過你!”

張小辮覺得他找到了攻破闫運達的缺口,于是趁熱打鐵,反擊到底:“還想抵賴!左公明你說,我當時問你借錢是不是受了闫運達的勒索?還有餘貞,餘貞也可以作證,何威也可以的!”

左公明莞爾一笑,那笑容已經足以印證了張小辮的話。

周九浪變了臉色,語速放了遲緩,一句話把闫運達說得手腳哆嗦:“有沒有這麽一回事?說謊的代價你應該比我清楚。”

“對不起!我只是想為老大出口氣的,沒有別的意思。”闫運達欲蓋彌彰。

“我只要知道,錢,你到底有沒有收?”周九浪冷冰冰地問。

“收了,這點錢對龍頭幫而言實在不過是九牛一毛,浪哥不會介意的。”

“誰說我不介意?”周九浪一臉嚴肅,不似皇帝勝似皇帝,“以後不經過允許,少他媽的插手我的事情!記住沒有?”

“遵命!我再也不會了!”闫運達點頭如搗蒜。

***

事已至此,張小辮向左公明提出條件,張小辮說:“你把餘貞放了,只要不讓我偷雞摸狗殺人放火,我什麽都可以答應你,包括我的生命在內,你都可以索去。”

“很好,”左公明哈哈大笑,“有人願意為我當牛做馬我又有什麽不樂意的呢。”命令左右,“将餘貞妹妹請出來!”

周圍安靜異常,空氣瞬間凝結,大家都睜圓了眼睛,翹首以待餘貞的登場。約莫五分鐘時間,餘貞被兩個打手模樣的男子從一間包廂內拖出,披頭散發,滿面憔悴,衣不遮體,槁木死灰,瞳仁裏溢滿了麻木和疲憊,以及些許呼之欲出的憂傷與絕望。

生活給她的打擊實是太過沉重無情了,她仿佛是上帝遺棄了的孩子,失去了享受幸福的權利,醜小鴨盡管已經蛻變成了白天鵝,但命運卻同樣地可悲,誰都無法逃脫獵人的槍彈和陷阱。

此時周九浪看上去分外鎮定,他乜斜了一眼得意記忘形的左公明和疲憊不堪的餘貞,就起了身子,拍了拍衣袖,複又坐下,很從容不迫的樣子。闫運達一旁靜默,眼球忽左忽右,游移不定,明顯是一副隔岸觀火的架勢。

“都呆愣着幹啥,給餘妹妹讓座啊。”

左公明揮了揮手,狗腿子們連忙左右閃開,讓開一條道來。餘貞被放在了左公明右側的橘紅色沙發上面,目光呆滞,不理會衆人。

張小辮按耐不住了,情不自禁撲上去,想抓住餘貞的手,跟她說對不起我沒能好好保護你,卻冷不防被左公明一腳踢中小腹,當即蜷縮于地,呻/吟不已。

左公明本性畢露,殺氣騰騰:“這麽猴急!我開出三個條件,你若全盤接受,我左公明說話算數,立刻放了餘貞。”

張小辮強忍着疼痛,支起身子,凝視着心愛的餘貞:“有屁快放!”

“你小子找人偷襲過我對不對,上次在二環路的一個加油站,我坐出租車?”左公明兇神惡煞地問。

“是的,我和一幫哥們幹的。”張小辮很幹脆地承認道。

“早猜是你!”左公明張牙舞爪,“這次咱們新仇舊恨一起算,看我怎麽整你!”

“老子就這條賤命,身無長物的,十萬塊錢還不了你,只要你放過餘貞,我被你打死也認了。”張小辮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式。

“有種!”左公明口氣生硬,“第一,叫三聲爺爺,然後從我胯/下爬過去。”

張小辮沒有猶豫,擯棄了尊嚴和臉面,學着當年能屈能伸的韓信,口中吐着生澀的三聲爺爺,心裏不斷地詛咒,緩緩自左公明的兩腿之下鑽過去。

左公明放聲大笑,忘形之際,惡毒地補了一腳,踢在張小辮的屁股上。

“第二,”左公明搖頭晃腦,“為這裏在座的每一位客人沏茶一杯,并跪着恭敬奉上。”

張小辮已經感覺不到有羞辱存在了,木讷地端起茶具一一敬獻,敬至左公明處時,他忽然一揚手,滾燙的液體一古腦兒全撥撒在了張小辮的臉上,灼熱感痛徹心扉,但他沒有發作,若無其事一般,沖左公明笑笑。

“第三嘛,”左公明神氣活現,“我這裏有一份合同,你把它簽了。”

張小辮看了一眼這份合同,立時魂飛魄散,渾身上下不由自主篩糠般抖動,說:“我姐夫他……,你竟然……”

“不錯,”左公明譏笑道,“以你姐夫的那點錯誤,頂多拘留幾天再批評教育放出來,還不至于遭受牢獄之苦,這一切都是我一手策劃的。索性我就承認了吧,我就是你姐夫的死對頭江大人派到浮雲社的眼線,你也可以叫內奸。浮雲社的生活對我而言就是一場諜戰。書上說,真正大奸大惡之徒,定是聰明才智之士。我不是僞君子,我是真小人。郭之鋼也算得上是精明萬分了,事發之前已料到我會不利于他,于是留了一手,未雨綢缪,把公司将近兩百萬的資産轉到了你的名下。現在你只需在這份轉讓單上簽下你的名子,便萬事大吉了,我們兩人的恩怨是非一筆勾銷,你也可以帶着餘貞遠走高飛,我絕不攔着。”

“本來這兩百萬是姐夫留給我的,你卻暗中壓了下來,就是為了等待有一天我再把它轉給你,是嗎?”張小辮憤怒地指責道。

“二爺的悟性很好嘛!”左公明不可一世,“我知道那一天遲早要來,今天上蒼便讓我如願以償了。二十一世紀什麽最貴?人才啊!”說完幹笑幾聲,一副小人得志的樣子。

張小辮是啞巴吃黃連有苦難言,他着實沒想到左公明如此工于心計,這個家夥太陰險了,以後還是少和他打交道。

手中握着黑色水筆,張小辮心潮起伏不定,隐隐覺得這是一場有輸無贏血本無歸的交易。簽了,二百萬拱手送給了左公明,不簽,周九浪戀人情深,也會營救餘貞的。自己就像個冤大頭,被玩弄于股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