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娪,明日便是瓊林宴了,可我還是這副樣子,恐怕還是要麻煩你……”
再去公主府,紫蘇似乎比之前病得更嚴重了些,如今躺在榻上,連坐起身來同她說話都有氣無力的。
上次替紫蘇去國公府時發生的插曲,明娪未曾同任何人說過,也囑咐雨兒不要說出去。
一來譽國公府是頂級勳貴,淳寧若想幫她出頭只會平添麻煩,否則也是平添擔憂;二來,她是替紫蘇去的,如果紫蘇知道她在那裏受了辱,恐怕也會自責。
但這并不代表她沒有疑慮,比如,為何紫蘇會病得這般湊巧。
如今紫蘇再央明娪替她去瓊林宴照顧公主,明娪便不得不顧慮一番了。
畢竟那瓊林宴上有誰也是昭然——三日前殿前會試,都禦史家三子冷齊被陛下欽點為進士二甲第一名。
但明娪腦子轉了這片刻,依舊含笑對紫蘇道:“好,我替你去,你且好好養病。”
如若紫蘇真的有心,她倒真想知道這次她們又為自己準備了什麽樣的驚喜。
紫蘇還對她道:“我知道你怕遇上一些人,不過公主近來精神日漸的短了,想來陛下也會體恤她,不會讓她在宴上待太久的。”
是啊,明娪長嘆了口氣。比起旁的事情,還是淳寧的病情更讓她擔憂。
太醫已經向驸馬說了,倘若公主能順利度過這個夏天,那今後便可再無病痛了。
其間的意思已經很明确,恐怕淳寧撐不過這個夏天了。
正因如此,當淳寧收到宮中送來的瓊林宴請帖,打算如往年一般前往時,公主府上下無人反對。
“你放心,倒是你的病怎麽越來越重了呢?不如下次太醫來時,順便給你也瞧瞧?”
紫蘇又咳了兩聲,喘着道:“沒事,再多養兩日便好了,我是什麽身份,哪敢勞動太醫?”
“你啊……”明娪嗔她一眼,又胡亂說了一陣話,便就此離開。
臨出公主府,明娪恍惚看見一個眼熟的身影,顯然對方也見到了她。
“彭公子?”
“景……你是明姑娘!”
彭鯉一身常服,手提藥箱,身邊還跟着引路的婢子,如今見到她,自是一副欣喜重逢的模樣。
“公子是來為公主診病的嗎?”明娪有些驚訝,若真是這樣,彭鯉升官也太快了吧?
“非也,我祖父才是來為公主診病,可他年老忘事,将藥箱都忘了,我這才一路追過來的。”
原來是這樣,明娪點點頭,又問:“記得之前你說祖父要告老了,可還沒到日期麽?”
彭鯉點點頭,無奈道:“祖父告老之期臨近,但格外擔心公主的病情,是以忙碌至今。”
明娪亦點點頭,想不到彭太醫這般負責。
“明姑娘怎會在這裏呢?我記得景公子同我說你……你是姓明沒錯吧?”許是上次被騙怕了,彭鯉說着便要先同她确認。
明娪忍不住笑了出來,連忙點頭,“我是公主的朋友。”
彭鯉突然笑得詭異,“原來如此,哎,不知姑娘與那位景公子,好事将近了沒又?”
“什、什麽?”明娪愣了片刻,便快速猜出了問題出在哪裏,“景馳都同你說了什麽?!”
“那陣我們在客棧,景公子突然來同我解釋,原來你們不是兄妹,只是明姑娘一心傾慕着景公子,一路追随,景公子為了護你名節,才對我謊稱兄妹的……”看着明娪的臉色越來越陰沉,彭鯉說起話來也越來越含糊,說道最後幾乎沒有聲音。
明娪頓時七竅生煙,險些當場就氣暈過去。
“他說什麽你就信?!你又被騙了!”
“啊?是嗎……”彭鯉有些懵然。
明娪理直氣壯道:“當然是了!什麽一心傾慕?全是他信口胡謅的,什麽保我名節,明明是毀我名節!”
彭鯉低聲道:“不過景公子确實也告訴過我,此時不得告知別人的。”
如今她明明都不再見景馳了,竟然還能通過各種渠道被他氣得一塌糊塗。
真有你的啊,景馳。
彭鯉一臉歉意,明娪也不好對他這被騙的受害者發火,反倒是想起了另一件事。
“彭公子,我記得你的醫術也是很好的。”
“不敢當,不敢當。”
“你能不能幫我個忙?幫我看望一位病人。”
“啊?哦……好啊。”
瓊林是古時的一處繁華園林,那時每過三年,天子便在瓊林宴請門生。如今瓊林早已不在,但瓊林宴依然盛大。
瓊林宴不僅是天子親自做東,不少皇親國戚也會入席參加,為的不是旁的,自然是為自家選婿。
別的人家倒還是含蓄小心的,唯有天家公主們,向來皆是親自入席,畢竟驸馬與公主的婚姻可是皇帝賜婚史中的經典橋段。
淳寧入席時方還在同明娪耳語,“可惜,聽說今年的狀元已經年近知天命之年,恐怕沒有哪家貴戚會要這樣一個女婿了。”
明娪亦輕笑一聲,道:“也不一定,若是哪家恰好有年紀相稱還未行婚配的,陛下自可将他們配成一對。”
說完她自己也無奈的笑了,這說的難道是未來的自己麽?
瓊林宴上一切如舊,明娪從前也來過一次,唯一有變的就是上次的禮部尚書還不是景文光。
明娪雖是無意,難免也多看了幾眼這位身居高位令她爹厭惡的世伯。
若說到了瓊林宴上,總要賓主盡歡才是,更何況禮部順利完成會試、殿試,到了瓊林宴,也該在連日的忙碌中松了口氣,可景大人的臉色卻着實吓人,鐵青着,而且似乎精神也不大好。幾次皇帝問話,景大人都未能迅速反應作答。
他能有什麽煩心事?
宴會過半,明娪心中也僅有這個疑惑,連那好看的探花郎都不曾看過幾眼。
“阿娪,你若煩了便莫在這裏拘束了,出去逛逛吧。”淳寧牽了牽她的衣角,低聲道。
淳寧今日是服了藥後才出門,精神倒好,又有驸馬在側,想是無礙。
明娪也沒有客氣,點點頭,便打算悄咪咪的退出去,畢竟她也算是有備而來。
夏季日長,出了宴堂,正是傍晚,天光卻依然是大亮的。
明娪這次學了聰明,自己打起了一把傘來遮陽。
這園子雖然不似古書中的瓊林一般恢弘大氣,也算是有些婉約風采。
明娪漫步至一片小湖邊,才剛停下了腳步,便聽見身後那人亦停了下來。
其實她早已想過,如果有人特意讓她今日來到此處,那麽是想讓她見到何人。
無非就是兩個可能,秦清意和她的姐妹們,或者冷齊。
聽說秦清意近來性情大變,不再熱衷于社交,想要在這瓊林宴上見到她也不太可能。
倒是冷齊,他定然在的。
她轉過身來,驗證了自己的想法。
一身圓領雕花錦、銀革帶、烏紗帽,無不彰顯來人已是官身,再配上這般俊俏又端正的面容,在這瓊林宴上定然是最搶手的兒郎。
明娪在心中苦笑。
自己在為他安排什麽呢?人家都是有婚約的人了。
“阿……”
“冷公子此刻應該在宴堂之上,不該來此處。”她冷冷道,“不過我很好奇,是誰讓你來此處尋我的呢?”
“無人。”顯然他此時無意幫她解決疑問,她的冷漠态度令他也冷靜了下來。
他們早已形同陌路,縱然有意難平,他此次前來也不是為了自己那些無關緊要的念頭。
明娪偏要追根究底,“倘若我今日不來這瓊林宴上,你又打算如何見我呢?”
冷齊沉聲道:“明小姐,請你不要誤會。我今日找你,只是有一事要問罷了。”
明娪簡直要被氣得笑出聲來,到底是誰有誤會?
還說什麽“罷了”,她根本就不在乎他尋她是想重敘舊情還是有事要問,她如今只想知道,紫蘇究竟都做了些什麽。
見她不說話,冷齊繼續道:“不知道明姑娘近來有沒有關注京城中的風言風語。”
明娪冷笑道:“呵,那是你那未婚妻妹的愛好,公子怕是找錯人了。”
“這風言風語便是關于二小姐的。”
冷齊想着,她果然同秦清意仍舊有舊仇未解,神色未免更加冷毅。
明娪聞言卻是疑惑,自從三年前那次,京城中出現關于自己的流言風暴,她爹便立下家規,明府上下一律不得講無聊閑話,尤其是與小姐有關的。
至于公主府中,更不會有人說什麽風言風語。
她真的不知道,秦清意有什麽故事值得被傳做風言風語。
她以詢問的目光望向冷齊,實在不知他想說些什麽。
“有人說她被景家退婚了。”
“這是真的。”
“我只是想問你一句,景公子那日親自上秦府咄咄逼人的退了婚,是否與你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