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帝生母早逝, 在他還是太子時,因不受先帝看重,吃了不少苦,安太妃便對他多加照拂, 且安太妃還曾救過明德帝一命, 是以明德帝登基後, 對安太妃十分敬重。
但當時安太妃因救明德帝時虧了身子, 便以休養為由, 遠離皇宮, 前往靈臺寺, 多年來甚少回宮, 也從不插手後宮之事, 只明德帝每年會前往靈臺寺看望安太妃。
如今這個節骨眼安太妃竟然突然回宮, 這不得不讓人多想。
周皇後同這安太妃向來不太對盤,尤其不喜安太妃看她的目光, 像是将她心底陰暗之處都能看到,是以她十分不喜這安太妃。
李泊卻道:“母後放心, 先不說這安太妃離宮多年, 宮中早已換了天,便是她真的有心做什麽,也是有心無力。”
也是,如今後宮已是她的天下,李熠也被廢,這安太妃又多年吃齋念佛,就算她真有心做什麽,也是不可能。
不過……
廢太子不死,她始終難以心安啊。
只可惜她現在不能再對廢太子出手。
李泊像是明白周皇後心中所想, 低聲道:“母後,您不必擔心。”
“廢太子前往極北苦寒之地路途遙遠,一路上艱難險阻,聽聞很多罪人都直接死在半路上,廢太子身體虛弱,恐怕難以承受奔波之苦。”
周皇後看着李泊的目光深了深,旋即笑起來:“泊兒,你果真沒有讓本宮失望。”
李泊讨好的笑道:“那是當然,能為母後分憂,兒臣願肝腦塗地!”
李熠不死,便是他也難以心安!
……
宗人府。
自那日聖旨下來,得知李熠要被發配到極北之地,白灼心中是高興大過難過的。
最起碼,李熠還能活着,也不會被永生幽禁于宗人府。
雖然極北之地是遠一些,但能遠離京城,遠離皇宮,便是遠離是非之地。
這不,白灼正在收拾東西呢,聖旨已下,明日,他們便要離開這裏前往極北之地。
其實也沒什麽東西好收拾的,但白灼還是将能用的東西全部打包,除卻劉大夫留下來的藥方和幾瓶藥,剩下的便是幾件破舊的衣裳。
之前李熠身上的衣裳因為處理傷口時,剪碎已經不能穿了,但唯有白灼為李熠做的那件衣裳,已經破破爛爛的,李熠愣是給留下了。
除卻一些必需品,白灼又看向床鋪,說道:“這被子和褥子咱們也得帶上。”
聽聞極北之地一年四季都是冬天,冷的厲害,他們這一路走去,路上也必定十分寒冷,李熠的雙腿還有傷,身體也弱,不能凍着。
對了!還有熬藥的罐子和碗!
李熠靠坐在床上,看着白灼忙碌的身影,幽幽一嘆,出聲喚道:“阿灼。”
“嗯?”白灼還在想要帶哪些東西呢,越想越覺得什麽東西都得帶啊!!
“你過來。”李熠朝白灼招了招手。
白灼忙收斂心思,疾步走過去問:“公子怎麽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還是想喝水?”
李熠望着白灼,搖了搖頭。
那雙黑沉深邃的眼眸中倒映着白灼的面容,不過短短一段時日,這本就瘦弱的丫頭比在東宮時更瘦了。
白灼見李熠一直盯着自己看,頓時有些不自在,雙手不自覺的絞了絞衣裳,低聲道:“公子?”
李熠笑了笑,眸光溫柔又似帶着一絲眷戀和不舍。
白灼被李熠這麽看着,心髒跳的越來越快了。
李熠容顏俊美,又因養了一些時日,整個人氣色好了些,頰邊長了一些肉,整個人看上去便愈發的清隽好看。
那雙眼尾微微上挑的桃花眸,笑起來時迷人又蠱惑,直看的白灼心髒砰砰砰的跳,情不自禁的吞咽一聲。
“阿灼。”
李熠緩緩出聲,溫柔眷戀的神情斂去。
“明日你便拿着那塊玉佩離開宗人府。”默了一瞬,李熠繼續道:“不要跟我去極北之地。”
白灼面色驟變,面色煞白如雪,心口發涼,失聲道:“為什麽?!”
李熠神情平淡甚至于冷漠,望着白灼的目中沒了往日的溫和,只有疏冷,一如當初白灼第一次進東宮,李熠看向白灼的眼神。
白灼嘴唇輕顫,啞聲道:“公子,你,你不要我了?”。
李熠心頭一緊,微微偏頭,避開白灼的視線。
放在身側的雙手微微收緊,李熠吸了口氣,才溫聲緩緩說道:“此去極北之地路途艱辛,會很辛苦……”
誰知不等李熠說完,便聽白灼急聲道:“我不怕苦!”
李熠閉上眼睛,握成拳的雙手緊了緊,少時,他睜開眼,轉眸望向白灼。
“聖旨一下,此一生只怕都難以再回京城,我不想你跟着我被困在極北苦寒之地,一生都無法回歸故土……”
“我不怕的!”白灼白着臉,急聲道:“公子我不怕苦,也不怕一生不能回京城!我已經沒有親人了,我,我不想和公子分開!”
李熠看着白灼,眸中深處似有什麽在湧動,但最終還是隐下。
他緩緩垂首,雙拳緊握,手背青筋根根暴突。
“白灼。”李熠閉着眼睛,他聽到自己的聲音無情又冰冷:“聽話。”
白灼呆呆的看着李熠,心髒的地方似被千萬根針紮一樣的疼,淚水不知何時已經流下來,冰冰涼涼的亦如她的心。
“公,公子……”白灼就這麽滿臉是淚的看着李熠,喉嚨哽的說不出話。
李熠死死閉上眼睛,身體緊緊繃着,心口的地方疼的厲害,疼的他呼吸困難,可還是咬着牙出聲。
“不要跟着我。”
“不!”白灼卻一反常态,她終于忍不住的哭出聲:“公子你不能不要我!”
“公子……李熠!你不能!!”白灼瘋了似的去抓李熠的手,好似這樣抓住李熠,李熠就不會放開她。
“李熠!李熠!你不要不要我好不好?我不怕苦!不怕累!也不怕永遠不能回京城!我只想跟着你!”
李熠心髒疼的厲害,他猛的擡頭,抓着白灼的手嘶聲道:“你跟着我做什麽呢?我是個廢人!是個連走路都不能的廢人!”
“你看看你跟着我受了多少苦?你看看你的手!還有你身上的傷!若是沒有我,你只是宮中一個普通的宮女,你的生活會平安順遂,到了年齡就可以出宮,可以平平安安過好日子!”
白灼的雙手粗糙幹瘦,細瘦的腕子瘦的讓人心疼,手臂和額頭上的傷至今還沒有完全消下,李熠每次看到白灼這些傷,雖從未說過什麽,但心尖兒處是真的疼!
“你不要跟着我了,我不想成為你的拖累,你已經做的很好了,白灼答應我,回宮吧!”
“你不是我的拖累!”白灼哭的滿臉是淚,她不管不顧的緊緊抱住李熠,瘦弱的身體用上最大的力氣,将李熠緊緊抱着,哭道:“你不是拖累!我從來沒有把你當過拖累!”
“我不要離開你,我不要回宮!”
“李熠!我不想和你分開,我娘已經離開我了,你不能離開我!”
“李熠!李熠!”白灼哭的聲嘶力竭:“我們說過會好好的,你答應過我的。”
李熠心中難過又痛苦,握成拳的雙手幾次松開又握緊,最終顫抖着擡起緩緩撫在白灼瘦弱的脊背上。
感受到李熠的雙手,白灼嘴巴一扁,哭的愈發委屈,愈發兇了。
“李熠!李熠!你怎麽能不要我呢?你答應我會好好的,你說過我們會一起離開宗人府,你怎麽能說話不算話?你怎麽能不要我……”
李熠聽着白灼的哭聲,心中痛苦難當,顫抖的雙手緊緊抱住白灼,哆嗦在的嘴唇開合幾下,才低啞出聲:“阿灼,不值得的……”
“不!”白灼哭的一抽一抽的,緊緊抱着李熠,帶着哭腔的聲音那般堅定:“值得!值得!”
“李熠你答應過我的,你答應過我的!!”
李熠閉上眼睛,眼淚順着臉頰滴落在白灼的身上,濕了一大片。
真是個讓人心疼的傻姑娘。
李熠環在白灼身上的雙手漸漸收緊,他抱着白灼,就像抱着這世間最珍寶的寶物。
他又何嘗舍得?如何舍得和白灼分開,一生不能相見,他只是……只是不想讓她跟着自己受苦。
他舍不得。
屋子內,床榻上的二人緊緊擁着彼此,怎麽也不舍得放開彼此。
也不知哭了多久,白灼瘦弱的身體才不再抽泣顫動,她整個人挂在李熠身上,怎麽也不舍得放開他。
李熠輕輕撫着白灼的背,低啞的聲音溫柔的讓人心碎。
“阿灼。”
白灼身體瞬間緊繃,整個人再次緊張起來,環着李熠脖的雙手也越來越緊,她害怕李熠還是會要她走,本就紅腫的眼睛再一次蓄上了淚。
卻聽李熠柔聲道:“你在這樣摟着我,我沒法喘氣了。”
啊!
白灼一驚,這才發現自己太用力了,她趕忙松開手,急聲道:“公子你有沒有事?都是我不好,對不起……”
“沒有。”李熠雙手環在白灼腰間,身體微微往後退,看着白灼蒼白瘦弱的面容,紅腫的雙目,心髒抽抽的疼。
他緩緩擡手,纖白修長的指尖溫柔的為白灼擦了擦淚,喉頭滑動幾下,啞聲道:“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對不起……”
“害的我的小阿灼哭了。”
白灼鼻子反酸,嘴巴一扁,眼淚再次洶湧奪出眼眶。
“李熠!我不想和你分開。”
李熠喉頭緊了緊,終究是緩緩出聲。
“好,我們不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