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太子妃代沈梨傳了話, 看着沈莓微微泛紅害羞的臉,又笑了笑。
其實還是個懵懵懂懂的小姑娘呢。
她将一碟點心往沈莓跟前推了推,又道:“阿莓不用害羞, 我與嚴夫人都是過來人了,你喜歡什麽樣的公子只管與我們說便是。”
嚴夫人瞧小姑娘臉都憋紅了的模樣, 心下了然, 笑着與太子妃道:“之前我也問過她這個問題,她也沒說,想來是沒想過。”
沈莓輕輕點頭:“嗯,阿莓還未曾想過這些。”
但其實她說謊了, 她是想過的。
只是最後想出了個嚴許來, 叫她大驚失色。
太子妃自然也不急在這一時, 左右也是要小姑娘自己願意了才可以。
她朝身後的宮女示意了一番,小宮女會意, 立刻将東西遞上來。
太子妃接過她手裏的那本冊子, 遞給了嚴夫人, 看着她們柔聲道:“這些是我前些時候讓人做的一本集冊, 京中适齡的一些公子都在上面了,那些纨绔子弟不算,裏頭算是我粗粗了解過的,夫人和阿莓可以拿回去看看。”
嚴夫人接過冊子,暗暗心驚。
太子妃竟然還幫沈莓篩選過京中才俊, 集成了冊,這可是當真上心了。
早前在耀王妃的信中看到說沈莓的親事就交給自己和太子妃來商定,嚴夫人心裏是有準備的, 只是沒想到太子妃會如此用心。
而沈莓與嚴夫人一樣驚訝。
她與太子妃都沒有見過幾面,實在是有些受寵若驚了, 于是趕緊與嚴夫人一同鄭重道了謝,只是看着嚴夫人仔細收好那冊子,她又耳尖微微發熱。
待出了宮後,嚴夫人與沈莓坐一輛馬車,左右他們住在同一條街上,前後腳的距離而已,很順路。
馬車上,嚴夫人将冊子放在腿上拍了拍,笑着看向沈莓:“這兩日我便先看看這冊子,瞧瞧上頭的公子都如何,等哪日空閑了便叫上阿莓來府裏一塊兒吃飯,我再與你說說。”
沈莓覺得及笄後周圍的人好像都開始操心她的親事,但她自己卻沒什麽感覺。
只是不忍拂了大家關心自己的好意,于是沈莓還是點頭:“好,阿莓先謝過夫人了,夫人為我操心這些,改日去吃飯我給夫人帶些點心,都是我這些時日在府中自己研究做的。”
她近些時候賬冊已經看熟了,就不用再費那麽多時間,能在府裏做些其他的了。
嚴夫人應下,又拉過她的手握了握,一臉慈愛:“阿莓真的是大姑娘了。”
沈莓腼腆笑笑,雖然如今不能叫嚴夫人義母了,但她覺着夫人還是将她當半個女兒似的。
待送沈莓回了家,嚴夫人也回到嚴府,将太子妃給了集冊之事與嚴先生說了。
嚴先生摸着胡子,神色認真:“太子妃都這般上心,我們更要好好給阿莓擇婿,你這幾日便好生看看那冊子,要不也問問阿許,有些公子他應當也了解一二。”
嚴夫人聽了他的話,突然神色有些微妙:“這冊子上的人,你兒子一個也看不上,你信不信?”
嚴先生面露疑惑:“他眼光這麽高了?”
說完又兀自嘀咕一句:“也是,不高他怎麽到現在也沒看上哪個姑娘,來年都要二十三了。”
嚴夫人無奈一嘆,看來她是別指望自家夫君能看出什麽端倪來了,只是嚴許這孩子,沒想到在親事上竟然這麽叫人不省心。
她看着手裏的集冊,心中默默有了想法。
–
這日沈莓在院中的花園裏澆花時,見邱姨找了來,與她道:“小姐,嚴夫人讓人來傳話,問您明日可有空去嚴府用飯。”
沈莓聽後神色一頓,片刻後點點頭:“有的,你去回了那人吧,我明日過去。”
說起來,她已經好些時日沒能看到嚴許哥哥了……
在府中忙着學看帳管家時尚不覺得,如今閑下來了,她便偶爾會想念起跟嚴許一起在藏書閣看書的日子。
她喜歡看的書很雜,可不論是哪本,有哪些地方不明白,她總能從嚴許那兒得到解答。
嚴許在她心中好像無所不知,無所不能。
以前日日能見到的人,現在有些時候沒見了,再想起時便會怔愣出神。
說不上是想念那段日子還是其他,心裏總是有些酸澀,滿滿脹脹的感覺,憋着難受。
沈莓輕輕舒了口氣,澆完了手上的花,進屋拿了琵琶出來在院裏彈。
她心裏有事時便喜歡彈琵琶,沒什麽特定的曲子,就由着心情撥弦,好似這樣便能将心中煩悶疏解一二。
沈莓想起來,她第一次在人前彈琵琶便是給嚴許聽。
她垂眸,輕掃了一下琴弦,突然又彈起了那首《夕陽簫鼓》。
在琴音裏她回憶了許多與嚴許在一起的畫面,其實每日不過是一些瑣碎日常。
在主院用飯,被他送去書院,又接回來,在藏書閣裏看書,在瓊枝院的小書房裏習字,在嚴府的池塘邊喂魚。
沒什麽波瀾壯闊的,但就是格外叫她記在了心裏。
三遍夕陽簫鼓作罷,沈莓抱着琵琶在院中垂眸半晌,才起身回了屋裏。
小姑娘不知道,在離着她的院子不遠的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上,有人靜靜聽完了這三遍夕陽簫鼓,又看着她進了屋,片刻後才從樹上離開,幾息間回了嚴府院裏。
–
翌日,沈莓早早起來去了廚房裏準備點心,她說了要親自做了帶給夫人他們吃的。
這一忙活便是大半個上午過去了。
等瞧着時辰差不多,沈莓換了衣裳,讓春華将點心裝進食盒,兩人便一去出了門。
到嚴府的時候,管家還是如以前一樣喚她“莓小姐”而不是“沈姑娘”,沈莓笑了笑,竟然覺得好像她從未離開過嚴府似的。
嚴夫人與陶真兒在院裏迎她,陶真兒一瞧見她來了便走上前去挽住她的手,還和從前一般。
她與沈莓道:“今日你過來用飯,姨母親自下廚做了兩道菜,連只在除夕那日下廚的規矩都打破了呢。”
嚴夫人嗔她:“就你話多。”
陶真兒捂嘴偷笑,拉着沈莓便進了屋裏坐下,嚴先生今日應當是在書院,估計很快就回了,可沈莓往屋裏左右看了看,還是忍不又問:“嚴許哥哥呢?”
“可能是曉得阿莓要來,還在院裏梳洗打扮呢。”
陶真兒随口說笑了一句,又叫嚴夫人戳了戳額頭,說她:“你近來是越發皮了,怎的年紀長了性子反倒回去了,從前還是溫溫柔柔的。”
聽了嚴夫人的話,陶真兒不敢做聲了。
她默默閉了嘴,總不能說是因為最近跟陸博恒接觸的有些多了,感覺好像有點要被陸世子帶跑。
不過嚴夫人這話落下沒多久,嚴許便來了。
他穿着一身月白蜀錦對襟雲紋長衫,玉冠束發,還是如從前一樣,看向小姑娘時眉眼裏都是溫柔的一點笑意,讓沈莓恍惚間以為他們根本就沒有分開過。
只是那點笑意之下,好像又藏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幽深情緒。
沈莓不知是不是自己多想了,她起身,下意識叫了聲:“哥……”
話到嘴邊,又硬生生改了口:“嚴許哥哥……”
嚴許在這一刻情緒差點藏不住要翻湧而出,又被他克制着壓下,如常地走上前,似不經意道:“阿莓早些時候還答應說不會與我生分,今日便不叫懷琛哥哥了?”
帶上他的字,比起“嚴許”二字更顯幾分關系,又不像“哥哥”這般親昵。
他到底還是不習慣小姑娘與他隔了那層條條框框的規矩禮數。
沈莓吶吶,片刻後點點頭改了口,還是如她剛來嚴府時一樣,叫了他“懷琛哥哥”。
嚴夫人這時正巧從院門口迎了嚴先生進屋,看見人都來了,便都招呼着坐下,讓下人上菜。
他們還是按着從前的位置,沈莓坐在嚴許喝陶真兒的中間。
等菜都上了,嚴許似是習慣一般,先拿過小姑娘的碗盛了湯給她暖胃。
沈莓看着被放到自己面前的菌菇湯,也默默拿起勺子小口小口的喝。
一切都很自然,她心裏卻也忍不住想,真的好久好久都沒有喝到懷琛哥哥給她盛的湯了。
其實只是一碗湯的事,并不會因為是嚴許給盛的就如何大滋大補,但就是會讓她覺得格外好喝幾分。
席間嚴先生問了問沈莓在新宅子的生活,沈莓只道一切都很好,還謝了嚴夫人讓她帶走的那個嬷嬷,實在是讓她獲益良多。
嚴夫人聽後便是笑道:“能幫上阿莓的忙便好,日後你嫁了人,這些都是能用得上的,說起來,太子妃前些日子給的那集冊我都仔細看了,有幾個确實還不錯的,阿莓可要聽聽?”
沈莓聽了這話尚未做出反應,一旁卻突然傳來一聲輕響。
是嚴許将湯匙扣在了碗裏。
她不知為何心驀地一跳,還未及說話,另一邊的陶真兒已經笑眯眯道:“我覺着阿莓聽聽吧,正好今日我們都在,還能幫着思量思量。”佚
嚴夫人也正是這個意思,溫和看着沈莓,似是在等她的回答。
沈莓微微動了動唇,忍着沒再去看身邊的公子,點頭說了“好”。
雖然也不明白為什麽會下意識想去看懷琛哥哥。
彼時正好飯也用的差不多了,下人将碗碟撤下,上了茶和點心,一家人還是圍坐桌前,看着嚴夫人拿出了那本集冊。
她将冊子放到桌上,邊翻邊道:“陳禦史家的大公子品行不錯,永安候府的劉公子也一表人才,王家家底深厚,二公子在骁吾衛供職,日後要走武将的路子,也大有可為……”
沈莓看着冊子上或俊朗或威武,氣質各異的公子,默默點了點頭,低低的“嗯”了一聲。
這時她的面前,嚴許将她最喜歡吃小酥餅端了過來,放在離她最近的地方。
沈莓輕輕擡眸看了一眼,又很快避開他的目光。
總覺得懷琛哥哥看她的眼神裏有些道不明的深意。
嚴先生喝着茶,也認真往冊子上看了幾眼,點頭贊同:“這幾位各有各的好,看着确實都不錯。”
兩人說話間都看向沈莓。
卻見沈莓的目光落在面前那碟小酥餅上,微微有些出了神,不知在想什麽。
嚴夫人叫了她一聲:“阿莓?”
“啊,”沈莓驀然回神,趕緊喝了口茶掩飾自己的走神,輕聲道,“我、我也未見過這幾位公子,不太知曉,不過夫人能瞧上定是都不差的。”
嚴夫人聽後,留心多看了小姑娘兩眼,這才繼續溫聲道:“阿莓若是不喜我們便再看看其他的,若是覺得可以一見,那我便去安排安排。”
“娘,還是再等等吧。”
這時一直沉默着沒說幾句話的嚴許突然開了口。
他給身邊的姑娘倒茶,目光不動聲色從那冊子上略過,緩緩道:“陳公子才學一般,劉公子身子瘦弱,王二公子脾性急躁,都非良選。”
嚴許素來溫和有禮,極少見他如此直白地評價他人,尤其這些還是被太子妃粗粗選過一遍,又叫嚴夫人挑出來的人。
一時間連嚴先生都不禁看了他兩眼。
沈莓更是一愣,茶杯差點沒端穩,目光不經意與嚴許輕輕撞上。
他的眼神還是自己熟悉的那搬溫潤,卻又帶上幾分深沉。
小姑娘手指蜷縮了一下,不由抿了抿唇。
這時嚴夫人聞言,細細的柳眉輕挑一下,神色裏有幾分意味深長:“那阿許覺得京中哪位公子合适?”
嚴許神色平靜:“阿莓才剛剛及笄,兒子覺得無需着急,不如母親将這冊子給我看看,我既為男子,對當中的公子總會更了解些。”
嚴夫人笑了,看向桌上攤開的冊子:“你倒是想得好,我還打算今日讓阿莓将這冊子帶回去自己也好生挑挑,有中意的我再着人去打聽打聽呢。”
沈莓其實從冊子打開就一直思緒有些飄忽,沒落到這處來,這會又聽到自己的名字,趕緊回了神道:“便、便就讓懷琛哥哥看看吧,阿莓不急的。”
左右都是幫她選夫,有了她這句話,冊子自然就落到了嚴許的手上。
嚴許給秋實去了一個眼神,秋實趕緊收好冊子,心裏腹诽了一句:看公子的模樣,這冊子怕是也落不到莓小姐手裏了。
小姑娘臉皮薄,未想在這事上多說,嚴夫人便也沒有一定讓她在今日挑出個所以然來。
一家人又話了些家常,待到時辰差不多,沈莓便準備告辭離開嚴府了。
她沒有讓嚴許送她。
在府門前,姑娘擡眸,精巧柔美的五官落在嚴許幽深的眼裏。
“懷琛哥哥不用送了,我自己回去便成,也沒幾步路,不好叫你送……”
說到最後,她微微低下頭,聲音也弱了下去。
嚴許眸光一暗,壓住了自己的情緒。
阿莓在與他避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