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往逸筠被桌子擋住的下半身瞄去。

世人皆知逸王爺風流成性,但收攏了無數美人,卻始終沒有一個懷有子嗣的。關于逸王爺的各種猜測,早就傳的沸沸揚揚。只是本人雖然知道,卻并不大在意。

但是現在不同啊!

坐在他面前質疑他能力的是他認得最好的朋友!而且還是他親侄子!別人願意怎麽猜,他管不着。但是他侄子要是也這麽想,日後萬一他有了心上人,這家夥嘴快瞎說怎麽辦!事關顏面,決不能妥協!

于是逸筠‘啪’地一拍桌子,咬牙切齒一臉猙獰地否認:“你叔叔我好得很!”

蕭遲啧啧了兩聲,搖着頭嘆息道:“皇叔,你這樣諱疾忌醫可不行啊。病要早治,說不定還有希望呢?”

迎接他的,是帶着淩厲風勢的筷子。

蕭遲眼疾手快伸手握住,向後一仰一躍,躲過逸筠迎面一拳。

萬華樓一樓的賓客頻頻望向叮當熱鬧的二樓,忍不住搖頭嘆息。

京城真是熱鬧,什麽時候都有閑着沒事的富家子弟沒事找事。

舒活了筋骨的兩個人重新坐回桌前,再度氣氛良好的對飲。

逸筠對于蕭遲默認給他出氣只防守不攻擊的行為還是比較滿意地,此時也到算得上是和顏悅色:“景遲啊……這京中美人數不勝數,你在的天渡城也是人傑地靈的地方,你怎麽就想不開,非要看上他了呢?”

蕭遲愣了大半天,才想起自己好像現在是叫這麽個名字。想起小皇帝那張嫩了不少,但是和情敵林和一模一樣的臉,頓時嫌棄地咧了咧嘴。

“注定。知道不?”蕭遲一挑眉,眉飛色舞地瞄了逸筠一眼。

逸筠一噎:“不知道。我就知道你要是非他不可,那京中這一灘渾水,你是非淌不可了。”

蕭遲笑了笑,道:“總之呢,我是不可能不管司然的。至于這潭水,既然非淌不可,那就索性淌個徹底。”

逸筠勸解失敗,恨鐵不成鋼地瞪他一眼,才道:“算了算了,不提這糟心事。說起來,橋你這副樣子,看來最近發展的不錯?”

“那是。”蕭遲再度一副欠揍的得瑟樣,“遲早都是我的人,怎麽可能沒有發展?”

逸筠正準備說什麽,門突然被人從外面重重推開。

蕭遲和逸筠同時看向門外,雙雙愣住。

門口站着兩個人,一人白衣淡然,凝眉看着蕭遲,眼中似有怒意。

逸筠卻沒來得及注意到他,反而目光落在另一個一身青衣的人身上。

那人手握折扇,似乎因為聽到的話而感到好笑,目光流連在蕭遲和司然身上,似笑非笑卻一派溫和。不經意掃過逸筠,扇子一抵手背,輕笑着開口:“思坤無禮,還望……恕罪。”

蕭遲蹭地站起來,完全沒顧上那個他一直看不上眼的段思坤,趕忙湊到司然身邊:“那個……國師啊,你怎麽突然就來了呢?”

司然冷冷地掃他一眼,“若是不來,還聽不到王爺的豪言壯語呢。”

蕭遲頓時苦了臉:“然然你聽我說,不是你想的那樣子。”

司然眉間猛地一皺:“你叫我什麽?”

蕭遲心底一驚,暗暗叫糟。平時叫順口了,這一時半會着急起來還真改不了口。不過好在他還記得這是什麽時候,趕忙老老實實地道:“口誤口誤,你看……不然我們換個地方聊?”

司然還沒開口,一旁的段思坤折扇輕搖,十分善解人意地道:“司然,既然有誤會,不如去好好解決一下?我在這裏等你就是了。”

蕭遲看着司然轉身往一邊走,頓時覺得往常礙眼的段思坤順眼了不少,投了個感激的眼神,連忙跟了上去。

103|Chapter101

媳婦生氣了啊,該怎麽哄啊!

蕭遲跟着司然走在後面,臉上還是小心翼翼的,但是心裏愁的直拽頭發。

要是換成以前那個說什麽信什麽,好騙好哄的小孩就算了。但是現在這個明顯不是啊!這絕對是敢說半句假話,分分鐘被砍瓜切菜的節奏!

懷着上刑場的心情,蕭遲跟着司然進了司然訂的雅間。

想象中怒氣沖沖的責問并沒有來,蕭遲愣愣地看着司然坦然自若地坐下,手捧着小二之前斟好的茶,似乎完全沒有理會他的意思。

想了想,蕭遲小心翼翼地湊上去:“那個……國師大人?”

司然睫毛一顫,依舊沒有理會他。

“司然?真不願理我了?”蕭遲可憐巴巴地拽了拽他的袖子,一臉被遺棄的小狗狀。

司然似乎被他這副表情刺激到了,擡眼瞟了他一眼,又繼續垂眸入定。

蕭遲無可奈何,只能收斂起表情,一副認真忏悔的模樣:“好吧,方才那話是逾矩了,我給你賠個不是。別生氣了,可好?”

司然擡眼看向他,眼底清澈而冷淡:“景王爺,司然一個小小國師,當不起您的歉。只是日後這種話,王爺還是莫要亂說才是。引誘皇族的罪責,司然可是當不起的。”

蕭遲心裏一個咯噔,知道這次是真壞了。

他家小孩是不是當他是随便玩玩,以為自己當他是那些亂七八糟的人,純粹拿來消遣的?

想通了關鍵,蕭遲欠身坐到他身邊,一把将欲逃的人摟住,語氣嚴肅認真:“我是如何想的,你當真不知道?若是随口一說,亦或是存了什麽心思,你真以為值得我這麽大費周章的?”

司然譏諷般揚了揚嘴角,擡眸看着他,“王爺想要什麽,自然沒人敢說。只可惜,王爺有興致玩這出深情不渝,司然卻無興致配合。告辭。”

說罷,起身就向外走去。

蕭遲能忍嗎!當然不能忍!

于是剛走出去兩步的司然猛地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拉住,一個不穩就順着力道向後栽去。蕭遲順勢将人摟進懷中,順便鎖死了他随時能反擊的雙手。一身力氣武功被壓制住,司然惱羞成怒地拼命掙紮。

“你!放開我!”

蕭遲挑眉一笑:“不放,放了你又要走。”

司然聞言頓時冷靜下來:“景王爺!如此舉動不合禮數。現下放開臣,臣願與你詳談。”

蕭遲暗暗咂舌:瞧瞧,果然是精明了不少,這招以退為進用的倒是漂亮。

于是順勢而為,松開了鉗制着司然的手。司然一恢複自由,立刻璇身攻來,卻被早有防備的蕭遲攔下。手上一防一攻,瞬間重新将人制住,面對面攬入懷中,死死抵在牆面上。

司然被近在咫尺的呼吸弄得臉上發熱,卻死活再也掙不開,只能憤憤地盯着蕭遲,恨不得張嘴咬上去。

蕭遲似乎存了心逗弄他,眉眼帶着笑意看着他氣鼓鼓的臉,目光放肆地上下将人掃了個遍,最終落在那雙因為怒氣而變得格外明亮的雙眼。

眼中笑意漸漸散去,濃濃的迷霧慢慢遮掩住所有情緒。司然看着蕭遲的雙眼,不自覺放緩了呼吸,梗着脖子向後躲了躲。

這一動作似乎驚動了蕭遲,唇角微揚,帶着壓迫感湊近了一些,低聲道:“國師大人……躲什麽呢?”

司然這才回過神,“你……”剛開口的話頓時被吞沒在唇舌間。

緊貼的唇帶着莫名的熟悉和灼熱,理智想要逃離,卻又順從了本能慢慢沉淪。

蕭遲不急不緩的勾挑着慌亂躲避自己的唇舌,似乎在吸食掉司然所剩無幾的理智。難言的溫存在唇舌間無限放大,司然有些慌亂,卻又無法逃脫蕭遲的掌控。

屋中,一片溫馨火熱。

隔壁房間,逸筠雖然莫名的想要和眼前這個人親近,卻也耐不住對旁邊屋子裏發生的事情好奇。兩人索性只是簡單交談了幾句,便八卦的把心神都放在了偷聽上。

萬華樓的隔音算不上好,但身為老板,逸筠所在的這個屋子,是專門做了隔音設置的,非常方便的能隔絕別人的探究。但相比之下,稍有點內力的人,就能在這間屋子探聽到隔壁的聲音。

屋中兩個人都算得上是高手,想要八卦一下,自然算不上難事。

聽着方才還言辭激烈的對峙,轉眼間就沒了聲響。兩個見慣了人事的人,自然也知道發生了什麽。禁不住有些尴尬,對視一眼,都清了清喉嚨掩飾。

再八卦也不好繼續探聽人家閨房秘事,兩人一臉正色的坐在桌前,笑眯眯地再次交談起來。

逸筠伸手替段思坤斟了酒,笑問:“本王入京許久也未曾聽過國師有交好之人,不知公子又是何人?”

段思坤眉眼一彎,桃花眼帶出幾分溫和笑意,讓人難以疏遠:“家父刑部尚書段天宏,下官不才只在大理寺任了個寺丞之職。”

逸筠眉角一跳,又迅速掩蓋了神色,笑道:“早聽聞段尚書膝下兩子,一文一武名冠京城。沒想到,今日竟然有幸得見段公子,久仰。”

段思坤笑容得體,絲毫沒有被誇之後的得色,卻也絲毫沒有虛僞的客套謙虛:“大哥在戰場上保家衛國,思坤無大能,也只是在這大理寺為別人求個公道。”

逸筠抿了抿唇,輕笑:“公道?所言公道自在人心,卻又有多少人當真心有公道。段公子既然有心,還望日後莫要變了才好。”

段思坤微擡下巴,帶着幾分孤傲和輕狂,卻莫名的惹眼起來,“思坤做事只求一個問心無愧,他日若違背了這四個字,也就不會繼續在這大理寺中。”

逸筠凝望着他,許久才一聲輕笑,舉杯道:“那……本王就祝段公子……得償所願了?”

段思坤回敬:“早聽聞逸王爺風流不羁,是個世間難尋的風流才子,閑散王爺。今日一見,倒是與傳聞有些出入。”

逸筠聞言挑眉:“哦?那有何不同?”

段思坤道:“王爺雖看似灑脫,卻心系百姓。一分一毫,也沒有松懈過。”

逸筠凝眸看着他,語氣陡然一轉,帶着幾分冷厲:“段公子!你可知方才所言,也許能要了你的命。”

段思坤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思坤雖然無才,卻自問還是有幾分看人的本事。王爺雖然心系朝廷天下,卻無野心。自然,也不會因為這話就要治微臣的罪。”

屋中氣氛漸漸冷凝,逸筠臉上閑适懶散的表情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冷肅和淩厲。段思坤卻渾然未覺,斟酒相敬坦然自若。

半晌,逸筠突然輕笑:“怪不得,國師願與你交好。單是這份心性和眼力,也不是別人能比的。”

段思坤微微一笑:“王爺謬贊。我與國師交好,也不過是個巧合。”

逸筠一聽,來了興致:“哦?說來聽聽。”卻不知是因為好奇素來不與朝中人交往的國師為何與段思坤來往,還是因為單純好奇眼前這個人。

段思坤看着他的樣子,忍不住笑着搖了搖頭:“也不是什麽新鮮事,不過是因個案子出了些差錯,被國師大人揍了一頓,這才相識。”

逸筠失笑:“他還真有這麽沖動的時候啊?”

段思坤抿嘴笑道:“那時候上任國師還未離去,司然也不過是個孩子,哪裏能管的住自己的脾氣。我又初入大理寺,多少也有些莽撞。”

這邊把酒言歡一派熱鬧,另一邊,蕭遲總算放開了已經頭腦發暈的司然。趁着人不注意,将被撥的有些扯開的衣襟整理好,蕭遲又忍不住伸手環住司然瘦削的腰身。

“怎得,現在還覺得,我只是在玩笑?”

司然回過神,狠狠地擦了擦有些紅腫的嘴唇,瞪他:“登徒子!”

蕭遲咂舌:“嘿!我又沒輕薄別人,就算是登徒子,也只在你面前是!”

司然被他噎的無話,掙開蕭遲的手就要出去。

蕭遲也不攔着,站在他身後抱臂笑道:“國師大人,你這副樣子出去,可是于理不合啊。”

司然一頓,借着旁邊矮櫃上的銅鏡看清了自己的形象。

莫說有些衣衫不整,光是耳垂和嘴唇的紅腫就已經能讓人遐想。

蕭遲目光落到他頸後淺淡的紅痕,笑意更深。

還好沒看到這個,不然今天自己還得挨揍。

進退兩難的司然僵在原地,不敢這麽出去,卻也不想妥協轉身。

蕭遲到底舍不得自己媳婦為難,走過去把人拉進懷裏,擁到桌前:“緩緩,緩緩。一會我送你出去,不會有人說什麽的。”

司然繼續瞪他:沒有人說什麽,但是架不住別人想啊!

蕭遲假裝沒看到他的眼神,神态自若:“皇叔應該和那位公子很聊的來,你我現在進去打擾也不好,不如留個空間給他們?”

司然這才想起來和他同來的段思坤,“我們……不過去好嗎?”

蕭遲笑眯眯地捏了捏他的臉:“皇叔打了三十多年光棍了,好不容易有個有興趣的,快讓他們好好培養培養感情吧,去添什麽亂。”

司然瞠目結舌:“什……什麽?”

104|Chapter102

小皇帝最近過的很不順遂。

不說朝堂上那些老臣沒事就仗着自己是先皇在世時便上任的元老,動不動就反駁自己挑自己的毛病,單是那些沒事找事聽了上頭命令存心給他遞折子添堵的下屬州縣官員,就能讓人頭暈腦脹。

更讓人氣憤的是,他已經不止一次聽到了景王爺和國師以及逸王爺交好的事情。下頭的人最新報上了,這小團體裏現在又加了個大理寺丞段思坤!

這是要幹嘛!抱團嗎?這麽下去是不是打算各個攻破,挨着個把朝上能用的人都拉攏過去?

越忙越亂的小皇帝滿腦子煙熏火燎,恨不得把所有惹他生氣的人都抓起來吊打一頓。

但好歹他還知道自己的身份,忍了又忍,一連灌下去幾盅清火的湯,才勉強鎮定下來。

腦子是清醒了,但是事情哽在心裏到底不舒坦,于是滿肚子不爽的小皇帝決定把人揪進宮裏敲打敲打,以瀉心頭之火。

隔日臨近下朝,小皇帝手一揮,點了逸王爺陪入勤勉殿。

瞧着蕭遲幸災樂禍的眼神,和司然波瀾不驚的樣子,逸筠默默咬了咬牙,感嘆了一下自己的悲慘生活。

湊,閑着沒事召他幹嘛?未來夫人不能上朝,要不是找不到理由請假,他自己都懶得來!

咬牙切齒的豐富表情雖然被蕭遲和司然看了個明白,但其餘人卻沒一個看到的。尤其是當到了勤勉殿,小皇帝轉身看着自己這位并不親近的皇叔時,逸筠已經是一副優雅溫和的樣子,笑容舉止十分得體。

小皇帝斂了龍袍坐在禦座上,單手撐着下巴看他:“皇叔多年未歸,如今在這京中可有不習慣的地方?”

逸筠合起折扇敲了敲掌心,笑眯眯地搖頭:“謝皇上關心,臣住的還算習慣。”

小皇帝挑了挑眉,随即又道:“那便好,若有什麽不合心意的地方,直接來與朕說便是。下面的人畢竟手腳粗糙,若是惹得皇叔不快,終歸不好。”

逸筠額角跳了跳,當做沒聽出這話中之意,反而話鋒一轉直接了當地認下:“這倒不怕,我與國師相談甚歡,一些小問題國師也是會幫忙解決的,不值得驚動皇上。”

小皇帝被堵的一口氣悶在心裏,沉默了許久,才道:“皇叔……父皇在世之時,常與朕說,若這天下還有能信任之人,除了國師,便只有皇叔你了。”

逸筠面不改色:“先皇謬贊,臣不過是忠于大殷罷了。況且身為大殷林氏一脈,自當如此。”

小皇帝嘆息一聲,語氣也軟和下來:“那不知……皇叔如今可有入朝幫朕分憂的心思?”

逸筠一改随意,臉上嚴肅起來:“身為人臣,自當為皇上分憂。只是在外十幾年,臣也不習慣這官場上的事情。若當真重入朝堂,恐怕難當大任。還請皇上恩準臣繼續做這個閑散王爺,輪得到盡忠之時,臣自當竭力。”

小皇帝咬着牙,看着油鹽不進的逸筠,恨得直想抽他。

大殿上一片寂靜,一旁的近侍因為逸王爺這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不敬模樣緊張的滿手心汗。反觀逸筠倒是神色無波,像是什麽都沒察覺一般。

許久之後,瞧着小皇帝面色越來越沉,卻遲遲不知道該怎麽開口,逸筠終于有了玩夠了的心情,這才緩緩開口:“不過雖說如此,但現如今朝中有人心思浮動,皇上您根基未穩,自然需要助力。先皇也是怕有人圖謀不軌,才召臣入京,助皇上一臂之力。”

這下,算是攤牌了。

小皇帝臉色好看了幾分,“那不知父皇有何囑托?”

逸筠自懷中取出一塊黑色玄鐵令牌,遞到走過來的近侍手中,看着令牌呈到小皇帝面前,才道:“奉先皇遺命,掌天龍衛以守新帝登基。斬昏君佞臣,叛軍逆黨,以衛大殷正統河山!”

小皇帝握着手中令牌,瞳孔驟然一縮:“天龍令……”

方才的嚴肅驟然消散,逸筠面上依舊一副慵懶閑适:“如今皇上雖初登大位,卻已能稱得上明君二字,這天龍令,也該當交予皇上。”

小皇帝擡眼看着他,目光中帶着複雜:“皇叔竟如此信任朕?”

逸筠笑着搖了搖頭,站直了身子直視帝王:“如今,臣以一個叔叔的身份,想叮囑皇上幾句,還望恕罪。”

“皇上若有真心信任之人,便莫要猶豫不決。能臣手握重權,卻也心懷感恩。倘若皇上的信任岌岌可危,能臣又如何不會成為叛臣?”

小皇帝眸光一閃,半晌才緩緩點頭:“朕……明白了。”

“臣告退。”

大殿之中,又只剩下了禦座上幼小的身影,和垂首立在一旁的近侍。

許久之後,年幼的帝王緩緩開口:“你說……父皇這是太信任皇叔呢,還是太不信任朕呢?”

近侍屬奴仆,自然不能擅自揣摩主上心思。猶豫了一下,才道:“先皇也是為了保護皇上。”

小皇帝輕笑了一聲,卻沒再開口。

保護?天龍衛認主只認禦座之上的林氏明君,若是如虞帝一般,那麽終其一生都不可能得其盡忠。

而他的父皇,卻将朝堂之上的大權盡數交給了國師,而這屬于歷代帝王的暗棋,卻交給了除他之外唯一有繼承之權的逸王。

這是保護,還是試探?

信任麽……

他最信任的人……似乎已經被他推走了啊……

司然看清了擋在他面前的人,眼中飛快閃過一抹不耐,平靜地施禮:“臣見過譽王爺。”

二皇子譽王笑得一臉親近,上前一步道:“倒是巧的很,本王不過随便逛逛,便能遇到國師。”

司然眼皮動了動,沒有答話。

宮裏地方這麽大,你偏偏堵在下朝回碧濤閣的唯一一條必經之路,還真是……巧啊……

譽王顯然不知道司然的腹诽,面色自然地道:“本王早就仰慕國師大名,今日天色不錯又這般趕巧,不知國師肯不肯賞臉,和本王小酌一杯啊?”

司然抿了抿唇,淡聲道:“臣還有皇上派下的朝務,恕臣不能應下王爺好意。”

譽王不自覺皺了皺眉,卻也不敢在這宮中亂說什麽,只能讓步:“那也就不耽誤國師了,什麽時候國師忙完了,派人來給本王送個信就好。”

施禮讓步,司然看了一眼譽王的背影,繼續向碧濤閣走去。

自己最近這是犯了什麽忌諱,怎麽一個兩個的都想讓他陪酒,他又沒長了一張風塵臉!坐在龍椅上那位都沒敢說讓自己陪酒,這都是誰給他們的膽子!

想起某個占自己便宜的人,司然心底的火騰騰的往外冒。

出了勤勉殿,逸筠歇了去拜訪國師的心思,幹脆利落的出了宮。

一進了萬華樓,果然就有下人來報,蕭遲已經在等着他。

蕭遲挑眉看着懶散地走進來的逸筠,笑道:“怎麽,那位忍不住了?”

逸筠搖了搖頭,嘆息道:“到底還是年紀小了些,這心性差的太多。莫說我那皇兄,就是連國師,都比不上。”

蕭遲笑意更深:“自然。司然聰慧敏銳,世間少有人能比得上。”

逸筠翻了個白眼:“誰誇他了!”

蕭遲睜大眼睛一臉無辜:“你剛才那話不就是在誇他嘛。”

逸筠無力地擺擺手,“算了算了,懶得和你犟。我這皇侄心性沖動,若是這麽下去,恐怕難以震懾那些有了心思的人。”

蕭遲搖頭笑道:“到底是坐上皇位的人,吃幾次虧,自然就懂了。與其擔心他,不如擔心擔心你自己。天龍令這麽大的權利經了你的手,他還能放心的下麽?”

逸筠輕笑:“天龍衛只忠于帝王,只要我那皇侄別做什麽荒唐事,天龍衛便會死忠到底。說是經了我的手,也不過是因着先皇遺命暫時聽從,并無效忠之意。身為皇族,他清楚得很。”

蕭遲搖了搖頭,卻沒有多說什麽。

蕭遲如今心中已經有了大概猜測。司然和段思坤如今算是局中人,只有他是半個局外人。而最大可能以怨氣扭轉時空将他也牽連入內的,應該只有目前與他交好的逸王。只是如今的局勢,暫且還看不清,到底是誰讓他有了這麽強的怨氣。

帝王,親人,還是某些不為人知的原因?

腦中幾番思索,蕭遲還是開口提醒:“如今這朝中,論實權必然是司然最大。但防範之心不可疏忽,你也不要太大意才是。”

逸筠挑眉笑了笑:“當年先皇争位,未曾要我這條命,已是大幸。若真讓他惦記上,只要不是什麽不清不白的冤枉,便是給了他,我也只當是為國盡忠了。”

蕭遲細細打量了他一番,卻沒從那副灑脫中找出半分虛假。

猶豫了許久,蕭遲才道:“還沒嘗過真正的情,舍得麽?”

逸筠一怔,突然望着他笑起來:“若說這世上最了解我的人,真是非你莫屬了。倘若我那皇侄真想要我的命,恐怕我唯一的遺憾,就是沒能如你一般,找到個想要踏踏實實相伴一生的人。”

舉杯飲盡清冽的酒水,逸筠眼中多了幾份悵然,不自覺想到了某個一眼便記在心底的人。

若是……當真就這麽被惦記上,唯一的遺憾,真的就只有這了吧……

105|Chapter103

想通了這玄乎事的症結,蕭遲立刻派了人下去查關于逸王的事情。

慶幸的是,原主林景遲雖然不是什麽有大心思的人,卻也不是個傻得。至少為了防備京中有什麽意外,故而在京中還是有不少暗樁好手。

而至于他自己,就只需要一心一意扮演一個好吃懶做的閑散王爺,不會給心重的人留下什麽把柄就是了。其餘的時候,他依舊還是想着法的往國師大人面前鑽。

唔……雖然說起來,最大的把柄,大概就是他扒着司然不放了吧。

司然看着再度不請自來的人,十分想甩袖子走人。但是……垂眼看了看眼前的飯菜,司然決定忍下來。

畢竟,吃飯是大!何況還都是自己喜歡吃的東西呢!

蕭遲笑眯眯地看着神色不定的司然,厚着臉皮自覺地坐下。老七立馬十分有眼色地送上來碗筷,同時得到了司然的瞪視和蕭遲贊許的目光。

“只是一夜未見,國師大人又俊朗了不少啊?”

司然剛吃進口中的一口飯頓時就有了想吐出來的念頭。

你說這世上怎麽有這麽不要臉的人呢?不說食不言寝不語吧,你既然沒得聊就別說話啊,這張嘴就是登徒子的調戲話兒,膈應誰呢這是!

握着筷子忍了半天,司然面無表情地開口:“比不得景王爺得鳶柳園的姑娘惦記。”

鳶柳園,京中最大的一家風月樓,因着不做皮肉買賣,最多也只是陪酒賣唱,而更多人則喜歡到此處附庸風雅而得名。是京中唯一一個得官府批準了的擺在明面上的風月場所。

蕭遲聞言也不惱,笑眯眯地道:“有了人惦記,才說明不是什麽沒人要的貨色。饒是本王如此搶手,國師大人還不知道珍惜呢。這要是再沒人看得上,那國師大人豈不更是看都不會看一眼?”

司然無言,徹底失了和他說話的心思。

蕭遲也不再逗弄他,除了偶爾會伸筷替他布菜,就只剩下了挑揀一些司然不入口的東西。飯桌上一片安靜,司然卻越吃越別扭。

食之無味,司然不由得就咬着筷子陷入沉思。

這人對自己的口味熟悉到可怕的程度,無論布菜還是調味,沒有半分不符合他心意的。碧濤閣中只有老七是從他小時候就伺候在身邊的,但是連老七都做不到這種程度。

那麽這位三皇子究竟是如何知曉得呢?難道……三皇子手下的人,已經能做到這種地步了嗎?

越想越心驚,司然皺緊了眉頭。

不對,若是當真能做到這一步,瞞着還來不及,又怎麽可能這麽大張旗鼓地在他面前暴露?

蕭遲擡眼一看,便知道他在糾結什麽。放下筷子,十指相交笑道:“放心,我手下是有人不錯,但是還做不到如此精細的地步。”

司然尴尬地咧了咧嘴,也不知道為什麽聽蕭遲這麽一說,就有了種心虛的感覺。

看他沒在繼續糾結,蕭遲也沒有解釋的意思,索性站起身道:“吃飽了起來活動活動,免得積食。”

司然許是因為剛才的心虛,難得的沒有和蕭遲對着幹,亦步亦趨地跟在蕭遲後面走了出去。結果剛走出內院,兩人就都後悔了。

譽王明顯是早就等在那裏了,偏生還做出一副巧遇的樣子。只可惜看見蕭遲沒有半分驚訝,反而笑眯眯地開口:“國師大人,真是巧啊。三弟,你也在啊?”

蕭遲面上淡定地見了禮,心裏不停地吐槽:尼瑪要不是早就知道我在,你至于大中午的來堵人麽?是有多怕小孩被拉攏過去,成不了你的助力!

司然雖然不知道蕭遲在想什麽,但是顯然也知道譽王在這裏是早有準備。聞言也沒再客氣,直截了當地道:“也不巧了,譽王在這裏守了有半柱香了吧?莫不是有什麽事要找臣?”

被人直接戳了底,譽王臉上僵了一下,随即又恢複了自然:“國師哪的話,這午膳過後随意出來溜溜,恰巧碰上罷了。”

司然‘哦’了一聲,冷靜地道:“譽王溜了好大的圈子,竟然都走到臣這碧濤閣了。回頭可得讓引路的人注意着些,萬一不小心溜到了內宮,驚動了太妃們,可就不是小事了。”

說完,也沒再管譽王,扭頭就回了內院。

蕭遲抿着唇止了笑意,利索的和譽王告了別。

碧濤閣內院,司然對着樹下的酒壇子敲敲打打,也不管蕭遲就在旁邊。

蕭遲抱臂靠在樹上看着他,突然笑道:“你今天這麽下譽王面子,不怕他找你麻煩?”

司然斜眼瞥了他一下,道:“譽王急功近利,幾次三番這麽折騰怕是早就引起了注意。若再跟他打太極,恐怕就該有人留下話柄了。”

蕭遲啧了一聲,好奇道:“你和譽王多說幾句都怕留話柄,那怎麽我成日和你呆在一塊,也不見你避諱呢?”

司然手下一頓,半晌才道:“要擔心的人不是我,而是王爺您。”

蕭遲挑了下眉,滿不在意地道:“有人願意猜,便可着勁猜去吧。本王不去做讓他拿把柄的事,自然就沒有理由找本王的麻煩。”

司然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塵,直直看着蕭遲:“那麽王爺這般,又是為何呢?”

蕭遲輕笑着看司然緩步走近,放下交疊的手臂,目光深沉地直視着他的雙眼,一字一字莊重而認真:“我為的,從來都只是你。”

段府門第雖高,一家子老少都算得上高官,卻顯少有人拜訪。段尚書為人耿直,刑部尚書的位子一坐幾十年卻從不摻雜那些龌龊事。段二公子入職大理寺,更是辦案明察,未曾有過欺上瞞下的舉動。更有段大公子入職軍中,年紀輕輕便當上禦北副将,更是先皇賜封的三品将軍銜。一家子不是鐵面無私,就是戰場上浴過血的,基本沒人敢來攀附。

而這一日,段府下人剛剛打開門,就看到門口站着個錦衣華服的男子。定睛一看,立馬吓了一跳:“參……參見逸王爺!”

逸筠倒也不惱,笑着道:“免了。你家二公子可在?”

“在的,在的,王爺随小的來。”

段思坤剛剛給雙親請了早安,便聽下人報有貴客上門。正打算去前廳會客,卻不想被下人支支吾吾地引到了自己的院子。

方一進門,就看到那人一身寶藍錦衣,負手站在院中,打量着院子裏的花草。

“王爺這不經允許就直闖人內院,若換了閨閣小姐,怕是必定要娶了人家吧?”

逸筠聞言轉身,笑意更顯:“莫不是段二公子其實是個閨閣小姐?那還真是本王唐突了。若二小姐有怨,本王便吃個虧,娶了便是。”

段思坤被調侃了倒也沒有什麽惱意,笑眯眯地打量了逸筠一番,才道:“合着王爺晨起無聊,求親求到了我段府上。只可惜段府沒有閨閣女兒,只能讓王爺無功而返了。”

逸筠湊過去,勾着手指挑起段思坤的下巴,打量了一番:“也倒未必,雖沒有閨閣女兒,卻還是有個翩翩濁世公子一位。只是不知公子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