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心上人,又是否願意與本王共度良宵呢?”

段思坤伸手把那只占便宜的手打下去,瞪了他一眼:“只是良宵一夜,王爺還是找別人吧。恕微臣不奉陪。”

逸筠看着人有了氣色,也不再輕浮調侃,正色道:“本王自然是願意千百個良宵的,這不是怕段二公子膩歪了本王麽?”

段思坤白了他一眼,不再玩笑:“王爺倒是趕巧,今個露重,新摘得茶也未曾失色,算是有口福了。”

“那本王便沾沾段二公子的福氣。”

瞧着白皙修長的手指摩挲着杯沿,俊逸的臉上也帶着幾分閑适,逸筠越發的心裏發酥,忍不住笑道:“段二公子這一手茶藝驚為天人,本王倒是還未曾見過。”

段思坤眉梢微翹,借着茶盞白氣勾出幾分魅惑姿色:“今兒個不就見到了麽。”

逸筠點頭:“是啊……越是見到了,才越發覺得自己是撿到了個寶貝。”

“王爺怎麽就确定,這寶貝就是自己撿到了的呢?”

逸筠眉峰一斂,一瞬間竟有煞氣一閃而逝:“那這寶貝倒是想讓誰撿呢?”

段思坤不急不躁,輕吹了下茶葉,笑道:“有緣者得之。”

話音一落,手猛地被人拉住,不留神便被人從桌子另一邊拉過了線,直直拽進懷中,“本王可不是個講理的人,若這寶貝不識趣,本王只能硬搶了。”

段思坤軟了身子靠在逸筠身上,笑道:“啧,今日才知,原來以溫和閑散揚名天下的逸王爺也是有大脾氣的。”

逸筠湊着他臉邊,呵着氣輕笑:“呵,本王的好脾氣只是做給別人看的,段二公子還是莫要來挑釁才是。”

段思坤眉梢一揚,眼中流光連轉:“那本公子倒要瞧瞧,王爺這脾氣有多大。”

話音吞沒在唇齒間,勾纏的舌尖與其說纏綿,倒不如說是交戰。攻勢猛烈卻不防守,不相上下。屋中溫度節節攀升,旖旎又不失溫存。

“啧……風流一世的逸王爺,竟是甘願于臣糾纏不清麽?”

“樂意之至。”

106|Chapter104

譽王林景焱皇子中行二,卻是位分低的媛嫔所出。且出生不久,媛嫔因為生産時耗盡了身子,早早沒了。本按照規矩,應該是送到皇後身邊撫養。只是皇後身體一直虛弱,受不得孩子吵鬧,先皇這才許了賢妃請願,将二皇子送到了賢妃膝下撫養。

譽王與七皇子自小相伴,感情就算比不上親兄弟,卻也是比之其他人要好上不少。初聽聞譽王歸京,七皇子就特地請見了幾次小皇帝,想讓人住到宮裏來。

只不過……

蕭遲摸着下巴看着下面送上來的密報,似笑非笑。

雖說感情深,但是皇家水混。這七皇子當譽王是哥哥,但譽王……可未必還把七皇子當弟弟看。如今局勢未穩,譽王又進了京。不知道,這賢太妃是會踏踏實實幫譽王為自己謀求一份表面的富貴,還是拼一把扶助自己兒子,搏一搏實實在在的好處呢?

至于……安分的呆着?

別說蕭遲不信,估計有個眼睛腦子的,都不會信吧。

勤勉殿,小皇帝心不在焉地翻着眼前的折子,頻頻看向身側矮案旁的司然。

大殷國師不同于其他國家,只負責求雨問天這類虛無缥缈的事情。大殷國師一脈可參政,如同尋常朝臣那般參議進谏。而司然更是擔着先皇遺命,有了輔國的身份。

故此,禦案之下,專為司然設了一張矮幾,只要小皇帝同意,司然便會在一旁陪侍,指導小皇帝執政。

開始的時候,司然也倒沒什麽顧忌。小皇帝批奏折的時候,他經常會在旁邊指點一下。只是自打有了逸王那出事之後,司然便不會主動插手國事。除非是小皇帝來問,否則輕易不開口。

小皇帝或許也察覺到了什麽,除非是真的難以決策的事情,否則不會再來粘着司然。

只是不知道為什麽,最近小皇帝又開始頻頻召司然陪侍辦公,時不時也會那些重要或不重要的政事來試探司然。司然雖然有所察覺,卻也沒有什麽表示。

不過現在這時不時望過來的目光實在是太顯眼,司然就算想裝作看不見也不行了。

在小皇帝的目光再次探過來的時候,司然猛地一擡頭,和那略顯心虛鬼祟的目光直直撞上。小皇帝立刻欲蓋彌彰地低下頭,手下朱筆連動,看起來極為忙碌。

司然遲疑了一下,還是開了口:“皇上……可是有什麽問題?”

小皇帝手上一頓,沉默了許久才道:“二皇兄請奏西南河道重建一事,國師覺得,此事該當如何……”

大大方方的一個借口偏偏說的猶猶豫豫,一眼就能看出來是臨時抽出來的借口。

司然笑着搖了搖頭,暗嘆:終歸還是個孩子。

想了想,回道:“譽王封地位處西南,河道重建一事派給其也未嘗不可。只是如今局勢未穩,還是有所防備才好。”

小皇帝眼睛一亮,瞧着司然願意與他細說,頓時半是用心請教半是借此修複關系,扒着問題開始不放:“二皇兄手中人脈不淺,岳家靖安侯府雖不如以往,卻也算是望族重臣。國師以為,該當如何防範?”

司然笑了笑,“皇上不必太過擔憂,譽王即便是有了心思,也不敢真的大張旗鼓。靖安侯府雖是望族重臣,但靜安侯卻是個明白人,不會輕易摻進來的。想必這次重建河道之事,譽王最多不過是想借着打入戶部工部,以此重新插手朝堂。若是膽子再大點,說不定還想借此機會撈上些暗財。”

瞧着小皇帝臉色還算正常,便知道他自己也想到了,頓了頓,便接着道:“皇上該憂心的,是會不會有人借着譽王的手,來做螳螂之後的黃雀。”

小皇帝面色一沉:“國師的意思是,背後還有人不安穩?”

司然輕笑:“皇上畢竟登基時間尚短,又沒有借着登基之時的新火整頓,自然還有人以為,皇上只餘仁政,而無鐵腕。沒了震懾,他們又怎麽會不活了心思?”

小皇帝思索了一會,又問道:“那國師覺得,朕該防範的……有誰呢?”

司然眉梢一動,反問回去:“皇上覺得呢?”

小皇帝望着司然的臉,沉默了半晌才把‘景王’兩個字吞了回去,卻也不知道該怎麽繼續接口。

司然看着他,半晌才無奈地搖了搖頭:“皇上,疑人不用的道理,臣說過不止一次。如今皇上已登大統,日後定然還會面對無數次這種事情,今日臣不妨就将話說開了吧。”

“景王非嫡非長,又從來不是個有大心思的人。若說讓他忠于皇上為國效力,臣不敢打保證。但那些不該有的心思,想必景王也是不會有的。景王爺與譽王爺不同,皇上不必憂心。”

捏着朱筆的手一緊,小皇帝看着司然,問道:“國師緣何如此肯定?”

司然笑了笑:“先皇既然委派了臣輔佐皇上,臣必當傾盡全力。而與皇上有異心的人,臣必然也不會與他深交的。”

殿中沉默了許久,小皇帝沒再說話,卸下心思專心批奏折。一場談話,算是無疾而終。

直到夜幕漸沉,司然告退離去,小皇帝才放下朱筆,望着忽明忽暗的燭火神色不定。

是因為沒有異心,才與他深交。還是因為想與他深交,才……一心為其開脫呢……

小皇帝和司然的這一場談話,沒有任何人知曉。但第二天下朝之後,小皇帝破天荒的召了景王留下。

蕭遲背着手在偏殿等着,一點着急惶恐的意思都沒有。面上雖然一派溫和,腦子卻是轉個不停。

小皇帝看不慣他,這是肯定的。加上與司然的關系越來越親近,小皇帝恐怕恨不得讓禁軍十二個時辰盯緊了他。那麽這一次來找他,是為了攤牌,還是為了……聯手?

蕭遲也不是個傻得,自己手中的力量自然也能查得出來譽王的動作,順道還查出來不少背後那人的動作。只是小皇帝沒有表态,他自然也不需要有什麽行動。反正人不是沖着他來的,他一點也不擔心。

沒一會,小皇帝換下朝服,帶着幾個近侍進了偏殿。蕭遲笑眯眯地起身行了個禮,并不急着開口。

小皇帝上上下下将蕭遲打量了個遍,才道:“皇兄與國師有幾年未見了吧,想不到如今再次相見,竟是比從前還要近上不少。”

蕭遲眉眼見笑,絲毫沒有不對勁的情緒:“久別重逢,自然是願意多聚一聚的。莫不是耽擱了皇上給的差事?未曾聽國師提起過,倒是臣大意了。”

小皇帝皺了皺眉,終于懶得和他兜圈子。手随意搭在禦案上,望着蕭遲道:“國師與朕說,這朝局未穩,多的是人活了心思。只是這些人中,卻一定不會有皇兄你。國師這般信任皇兄,倒是皇兄的能耐了。”

蕭遲笑了笑:“那皇上是覺得,臣有負國師的信任?”

小皇帝沉默了很長時間,才道:“若你肯助朕穩定朝局,你與國師之事,朕不會在插手。”

蕭遲嗤笑一聲:“我與國師之事說到底只是私事,皇上您又以什麽立場插手呢?”眼見着小皇帝要發怒,蕭遲不緊不慢地開口:“為皇上分憂本就是臣子之職,臣自當盡力。”

至此,初步的聯盟基本達成。

兮顏殿。

譽王背着手站在正殿裏,似乎在等着什麽人。

沒過多久,一聲稚嫩地童聲自身後傳來,帶着點驚喜和雀躍:“二哥!”

譽王回過身,看着長到自己胸口高的七皇子,笑了笑:“七弟。”

兩人還沒來得及敘話,屏風後面便繞出個端莊華貴的女子,瞧着不過二十多歲的模樣,卻風姿搖曳又隐隐端着氣勢。

譽王見到來人,趕忙見了一禮:“兒臣見過太妃。”

賢太妃神色不變,揮手讓人将七皇子帶了下去,皮笑肉不笑的開口:“譽王殿下歸京已久,今日倒是想起來來這兮顏殿了?”

譽王趕忙讨好地笑了笑:“兒臣雖入京已久,卻接連忙碌着大事,又不好随意進宮。這才尋得機會,來看太妃。”

賢太妃未在說什麽,敲打了一句便沒再提這事,轉而道:“聽人說,你朝皇上遞了折子,請旨修建西南河道?”

譽王渾身一僵,無奈地點了點頭:“西南河道大半攏在我封地內,有了皇上的旨意,我也好将這事辦妥。”

賢太妃輕笑一聲:“譽王殿下倒是好胃口,一入手便想着拿下戶部工部兩處了。”

譽王尴尬地輕咳了一聲:“太妃多慮了,不過是為了皇上辦事。”

“得了,你也不必和我來這套虛頭巴腦的。此事合情合理,皇上定然不會攔着你。如今你已是有了封地的王爺,想做什麽自然方便得很。你七弟年歲尚小指望不上,我也只能仰仗着你。”賢太妃垂眸瞧着自己染了花汁的甲面,輕聲道:“河道修建耗資巨大,又與兩部人多方接觸。要做什麽,便放手去做。能幫的上的,我也自然會助你。”

譽王聞言笑開,恭恭敬敬地拜下:“那……兒臣便多謝太妃了。”

瞧着譽王匆匆離去,賢太妃揚了揚唇角,眼中一片冰寒譏諷。

107|Chapter105

下人送上譽王和賢太妃的話時,逸筠正和蕭遲聊着這次重建河道的事情。兩人瞧了一眼紙上的話,頓時齊齊笑了。

逸筠撐着腦袋笑個不停,邊笑邊問:“你說,這都是一個人的兒子,怎麽這腦子就差這麽多?你二哥是不是小時候讓門夾了腦袋,才蠢成這副德行?”

蕭遲淡定地喝了口酒,答道:“反正被夾了腦子的不是我,關我什麽事?”

蕭遲內心想:誰知道這家夥為什麽這麽腦殘,反正又不是真是我兄弟。哪怕就真是,蠢成這樣我也不樂意承認。

逸筠樂不可支地點頭:“也是,和你的确不大一樣。不過你當着司然的面,可是沒比他好多少。”

蕭遲一挑眉,還嘴回去:“別光說我,你在段二公子面前也沒見着機靈到哪去。”

兩人鬥嘴鬥得開心,一旁的下屬一腦袋茫然:“王爺……這……”

逸筠笑着擺擺手:“讓人盯着就是了,他們樂意做什麽就做。我倒想看看,他們能做到哪一步。”

下屬得令退下,蕭遲托着腮看逸筠:“就這麽放任不管?”

逸筠啪地打開扇子扇了扇,嗤笑:“人言道坐山觀虎鬥,何況我們看的是兩只笨熊。不用你我出手,他們自然就能把自己玩進去。”

蕭遲笑着搖了搖頭,沒再接話。逸筠一思索,道:“賢太妃看來是要舍了譽王這條道投石問路了,下一步,估摸着就要打國師的主意。你提點着點司然,莫要讓他着了道。”

蕭遲撇撇嘴:“她還不敢動司然,最多不過是想着法子拉攏。照然……司然的脾氣,怕是不會給她臉。”

逸筠咂舌:“不是我說,你家國師大人什麽都好,就是脾氣太硬。看着小小年紀眉清目秀的,怎麽就是個頑固不化的性子呢?”

蕭遲得瑟地一挑眉:“我家司然那是立場堅定。”

話說兩頭,司然近日來頗為忙碌,一時之間別說與蕭遲見面,就是平日裏自己休息的時間都少了不少。好不容易得了一日空閑,司然還沒來得及做自己的打算,兮顏殿的下人先上了門。

“國師大人,賢太妃命小的來傳個話,近日裏殿中總有些鬼祟莫名,攪得太妃娘娘心神不寧。若是國師有空,勞煩國師随小的走一趟,替太妃娘娘蔔算一番。”

司然斂眉沉吟了一下,心底十分不想過去。

國師一脈不是空口白牙的江湖騙子,蔔算預測驅靈辟邪的本事自然是有的。但是後宮之中,這種事一般都是宮妃們的把戲,國師一脈素來不喜攙和。

可如今來請人的不是尋常宮妃,而是僅次太後的賢太妃。去了,或許會沾染上什麽,但若不去,恐怕更是會讓人拿了把柄。

思索了一番,司然站起身道:“容公公稍待片刻。”

回了內院,司然迅速寫了一道短信。借着換衣服的空當,召來管事老七:“将這信遞給太後娘娘你便回碧濤閣來,無論太後是否有所動作,你都不要跟着同去。”

老七心中感念司然的回護,認真應下:“是。”

整好外袍,司然閉了閉眼。

若這次太後肯出手,那便是賢太妃自己的主意,借着太後的面子,自己必然會抽身出來。但……若是賢太妃與太後一起的打算,那恐怕……這趟渾水,自己不淌也不行了……

兮顏殿。

賢太妃乃是先皇最為寵愛的一位妃子,也是先皇在位四十多年唯一能與當初的皇後如今的太後相争鋒的人。當年,賢妃入宮不過三年,便晉升為妃,寝宮正殿更是先皇親手所提,名為兮顏,可謂榮寵至極。

司然擡眼看着大殿上方的牌匾上,那還有些熟悉的字跡,心內一片平靜。

沒人知道,上任國師善于描字,尤其是先皇的字體,更是無人能看出分別。而這兮顏殿三字,所有人都以為是先皇榮寵,親筆所提。卻只有司然知道,那是先皇當時不甚在意的随口一說,卻是自家師父提筆碾磨,揮毫而就。

司然至今還記得那日的場景。

筆下的字是先皇習慣的字體,卻字字誅心,如用尖刀刻在了執筆之人的心頭。

那是司然拜入上任國師門下,第一次看到天人之姿一世淡然的師父,潸然淚下。

斂去眼中的情緒,司然随着內侍走入大殿。方一入大殿,司然就停住了腳步。

國師乃是朝臣,除非近親否則不可随意與宮妃見面。就算是太妃,平日裏若是有什麽不得不見的理由,也須得隔着屏風幔帳說話。

而這一次太妃見他,莫說有屏風幔帳,在這大殿中竟然連侍從下人都沒有幾個。

司然不再上前,隔着距離施了一禮,問道:“不知道賢太妃喚臣來,是有何要事?”

賢太妃摩挲着茶碗輕笑:“早聽聞國師得上任國師真傳,于驅靈辟邪有大心得。本宮這些時日禮佛誦經,卻仍是心靜不下來。便想着讓國師來看看,是否這殿中有什麽不幹淨的東西。”

司然面色未變,淡然道:“賢太妃得先皇榮寵,這兮顏殿自然有先皇庇佑,必然不會有什麽不幹淨的東西。”

賢太妃一噎,盯着司然半晌未語。許久後,賢太妃擡手又将不少下人揮退,只餘了幾個心腹在。随即扶着身邊嬷嬷的手,緩步走近司然。

“國師大人為了大殷勞心勞力,可惜皇帝似乎并不領情。若是換了本宮,可是早就寒了心了。”

司然垂下眼,卻沒有半分做低姿态的意思,語氣平淡:“為人臣子自當竭盡全力,妄自揣測上意實乃大不敬。”

賢太妃嗤笑一聲:“好了,國師大人不必在本宮面前做這副樣子。誰人不知,這皇上仰仗着國師登上了高位,如今位子坐穩了,卻又開始懷疑國師。難道……國師大人當真沒有一點不甘?”

司然退了一步,退回禮貌而不唐突的距離,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況皇上并未與臣隔心。倒是賢太妃,後宮不得參政乃是歷代的規矩。不知賢太妃如今這番話,又是站在什麽樣的立場?”

賢太妃怒地險些失态,忍了又忍,才冷哼一聲:“國師大人倒是忠心,只是不知,你這忠心在皇上看來,又是怎樣一番虛情假意。今日你來了我這兮顏殿,傳到皇帝耳朵裏,你猜猜那小皇帝,又會是如何想的?”

司然合了合眼,淡聲道:“皇上的心思,臣,不敢妄測。”

賢太妃還想說什麽,殿外突然傳來一聲傳報。

“禀太妃,太後宮裏來人說,要請國師大人前去一敘。”

賢太妃咬了咬牙,撐着笑意道:“既然太後有請,那國師就快去吧。”

司然垂眸告退,未再多開口。

看着司然轉身離去的利落,賢太妃幾乎咬碎了一口牙。

“那個老不死的!先皇在的時候她便處處踩着理來掣肘我。如今先皇不在了,竟然還這般與我過不去!也不知這皇帝在位于她有什麽好處,竟然值得她這般維護!”

老嬷嬷趕忙攔下她:“娘娘慎言!”

賢太妃冷靜了一下,道:“罷了,既然不識擡舉,就莫怪本宮沒有提點他。”

老嬷嬷遲疑了一下,道:“娘娘……國師近日來咱們宮中的事,知道的人不少。若是國師回去與皇帝說了,那可……”

賢太妃冷笑一聲:“今日本宮請他來,可是用的光明正大的理由。倘若他真的腦子缺了去和皇帝說了實話,那皇帝要先懷疑的,也不會是我們。我且要看看,到底是誰先倒黴。”

太後雖然是為了解圍,但既然信送到了,司然于情于理也該着去一趟太後宮中。

太後自入宮以來,身子就不大爽利。如今不過四十多歲,便已經老态龍鐘,氣虛體弱。與不過三十出頭的賢太妃相比,與太後見面,自然就少了那麽嚴重的男女大防。

司然進了太後宮中,便恭敬地施了一禮。

當年他入宮時不過五六歲,如今的太後當時的皇後不止一次提點過他。在他眼中,太後不止是國母,更是一位值得尊敬的長輩。

而且先帝在世之時,太後從未因着先帝為難過自己師父,甚至有幾次還開導過心思郁結的師父。比之先帝,司然更敬重這位太後娘娘。故此,雖然國師一脈自太祖皇帝起就被赦免了所有大禮,司然卻仍是恭恭敬敬地禮儀齊全。

太後也十分喜歡司然,如今瞧見了,自然是稀罕的不行。轉念想到了司然送來的信,忍不住嘆息。

“如今你在宮中算得上是樹大招風,今日有譽王,有賢太妃,來日必然還會有其他人。皇帝年齡畢竟還小,許多事都會想的不甚周全,身為人臣,不光要學會忍,還要知道谏。你可明白?”

司然點頭:“臣,明白。”

太後點點頭,随即又嘆了一聲:“想當年,你師父與哀家第一次見面,比你如今也大不了幾歲。這一轉眼,竟是……哎……”

司然垂着頭,沉默不語。

太後拉過他的手拍了拍,感嘆道:“先皇有他的難處,你莫要記恨着。如今你即是國師,肩負帝師一任,切莫辜負了先皇所托。”

108|Chapter106

重建河道之事由二皇子主持,朝中議論不斷。尤其是新帝一脈,幾乎就差在朝上就沖小皇帝說出防止二皇子得民心、結官員這種話。

而出人意料的是,向來對新帝忠心擁護,且心思細膩計劃周密的國師,這一次并未發表任何意見。無論是朝上還是私下議事,都仿佛并不想去理會這件事。任得他們吵得天翻地覆,國師大人都穩如泰山,巍峨不動。

內閣首輔漲潮君是輔佐了先皇一輩子的老臣,如今近七十的高齡卻絲毫沒有糊塗的跡象。不僅如此,在許多事情上,漲潮君的提點還能讓他們的計劃和想法更為完善。

首輔張大人一輩子沒佩服過幾個人,頭十幾年勉強還算得上是年輕沖動的時候,讓上任國師壓得出不了頭。心中那點不服氣,被一次次的震驚消磨,最後全然成了崇拜和尊敬。師父給的壓力還沒過,徒弟一眨眼就長大了,連口喘氣的機會都沒有,就接連讓他心服口服。

索性,這小國師雖然青出于藍,卻對他還算恭敬,不至于讓他那麽窩心。但是許多事情上,漲潮君還是習慣性地想要讓國師提點幾分。似乎只有得了這位的肯定,才能安心自己計劃的周全性。

然而這一次二皇子所要做的事情所有人都看得出來,國師卻沒有絲毫意見,着實讓人摸不着頭腦。一時之間,漲潮君也不知該不該勸皇上出手。

勤勉殿中一片安靜,一群年過半百的老臣面面相觑,又時不時将目光落在小皇帝和國師身上。

半晌,皇帝側頭看向靜立在自己身邊的國師,開口問道:“國師認為,幾位愛卿說的不對?”

司然搖搖頭,“回皇上,諸位大人說的,的确是實情。”

小皇帝一揚眉,臉上有了幾分興味:“那國師為何不言語?”

司然微一抿唇,坦言道:“諸位大人說的全對,二皇子之心天下皆知。既然天下皆知,那麽與他有一樣心思的人,會怎麽想呢?”

一群老臣彼此對視一眼,有了幾分恍然。

“他們定然會想,二皇子所為如此明顯,定然是得了皇上您的授意。而二皇子與皇上您站在一頭,定然有許多人不願意看到。所以此事,不需要我們出手,自然會有人替皇上您出手。”

漲潮君撫須躊躇,猶豫了一下開口:“這麽一說……二皇子如此大張旗鼓,倒顯得十分可疑。難道……有人借二皇子投石問路?”

兵部尚書段大人颦了颦眉,道:“可是……二皇子也不是個傻得啊……這麽明顯的事情,他會看不出來?”

此話一出,在場的人皆目光怪異地看着他。

小皇帝輕笑一聲,随手将二皇子的折子放在案上,“朕這位二皇兄……還真是沒什麽長進。”

殿中再度安靜下來。

雖然是事實,但也不是他們能應和的。

司然面色平淡地道:“無論如何,以不變應萬變才是最佳的法子。何況,既然有人願意将把柄送上來,皇上安心握着便是。”

“國師大人。”

司然剛走出勤勉殿沒多遠,張潮君便急匆匆追了上來。司然腳步一頓,停在原地等着老首輔走近,才作了一揖:“張大人。”

張潮君摸了摸胡須,笑道:“國師大人緣何知道,二皇子背後尚有其他人?”

司然颔首:“顯而易見,若不是有人慫恿,即便是二皇子膽子再大腦子再直,也不會如此莽撞。”

“國師是說……背後之人不僅得二皇子信任,還有極大的可能,擁有比二皇子更強大的勢力?”

司然輕笑一聲,淡聲道:“這宮中,卧虎藏龍本就是必然的。”

張潮君還想說什麽,一擡眼,就看到不遠處的蕭遲,頓了頓,道:“耽擱國師了,告辭。”

瞧着老首輔走了,蕭遲才悠然地走進。

“怎麽,這老家夥在裏面還沒和你說清楚?還專門跑出來追問?”

司然笑了笑:“不過是有些疑問罷了,倒是三皇子,怎麽今個有空來專門等着臣?”

蕭遲眯着眼笑開:“這宮中路四通八達,國師大人怎麽知道,本王就是專門在等你的呢?”

司然被噎的無言,瞪圓了眼睛看着他半天,最終也沒說出來個所以然。半晌,甩袖向前走,頗有幾分賭氣得意思。

蕭遲輕笑出聲,負手跟在他身邊漫步:“怎嘛,本王不過随口一問,國師大人就惱了?這是本王說錯了,惹了國師大人發怒;還是說對了,國師大人惱羞成怒呢?”

司然腳步一頓,頭也沒回地冷聲開口:“景王爺,自信是好事,太過自信卻是狂妄自大了。”

蕭遲聞言啧了一聲:“國師這是說我呢,還是說自己呢?”

司然想起剛才自己的話,頓時羞怒更甚,甩袖走得更快,打定主意不願意再和蕭遲說半句話。

蕭遲一路緊趕慢趕,可算是在司然讓下人落下碧濤閣宮門前擠了進去。

“我說,本王就是那麽随口一說,國師大人至于的讓人将本王關在外頭麽?瞅這衣服讓門夾的,都快扯了。”蕭遲抻着衣角,直往司然眼睛下頭送。

司然瞥了一眼,冷笑:“王爺應該慶幸自己走的快,若是慢點,夾得可就不是衣角了。”

蕭遲煞有介事:“也是,要是被門夾了腦袋,豈不是要跟我那二皇兄一般了?”

司然手下一頓,端着茶盞眯眼看蕭遲。

蕭遲一笑:“怎麽?好奇我怎麽知道的?”

司然依舊沒有開口的意思。蕭遲笑道:“譽王請命重建河道,這事舉朝上下誰人不知?這會估計有一多半的人都在琢磨,我這二皇兄是大着膽子和皇上叫板呢,還是真的是腦子缺了弦了。”

司然不自覺砸吧了下嘴,似乎想說什麽。忍了忍,還是沒開口。

蕭遲看了他一眼,笑道:“他就是腦子缺了弦兒,我替你說了,瞅你憋得。”

司然頓了頓:“臣不敢。”

蕭遲道:“是,你不敢。這話你放心裏就行了,本王說了卻沒什麽事,所以本王代你說了。”

司然快被他氣樂了:“合着下官還要謝景王爺了。”

蕭遲擺手:“小事小事。”

難得沒形象的翻了個白眼,司然徹底拿蕭遲沒了辦法,無奈道:“王爺今日找臣,究竟是為了什麽事?”

我找我媳婦還用得着想個理由?

話到嘴邊,蕭遲生生咽了下去,“這不……就是閑着沒事,來找國師坐坐麽。”

司然瞥他一眼:“臣這碧濤閣粗陋,不适合招待王爺,王爺還是移駕萬華樓吧。”

蕭遲摸着下巴道:“啧。萬華樓是皇叔的地盤,也至于你拿出來吃個醋?”

司然一頓:“誰吃醋了!”說完一愣,“逸王爺?”

蕭遲一笑:“怎嘛?你不知道嗎?萬華樓是十年前皇叔閑着沒事的小手筆,沒想到一眨眼,倒成了京城一處繁盛地。”

司然輕輕皺了皺眉,“逸王爺……好大的手筆……”

蕭遲笑了笑,淡定地端起司然的茶盞喝了一口:“你放心,再大的手筆,譽王的事情也不是他的主意。”

司然搖頭:“臣不是這個意思。逸王爺為人,臣自然是信得過的。”

蕭遲搖頭輕嘆:“哎……我這成天跟你眼前轉,也沒見你肯定一下我。這逸筠和你見了還不到三四面,你就這般肯定,真是……”話一轉,蕭遲湊近他,皺着眉道:“什麽臣不臣的,跟我面前你還臣個沒完?”

司然垂下眼眸不與他直視:“王爺,禮不可廢。”

蕭遲輕笑着又湊近了幾分:“哦~禮不可廢啊?那國師與本王該尊的,也不是君臣之禮……應當是……夫妻之禮……”

話音消失在唇齒間,司然且戰且退,被蕭遲逼得仰在椅背上直不起腰,沒過一會便脖頸酸痛,卻怎麽也使不上力掙脫。蕭遲似乎發現他的不适,伸手托着他脖頸,微微用力,将人又拉進自己懷中抱緊了幾分。

屋中氣氛一下子旖旎起來,老七斂眉一笑,體貼的關上了門。

不知過了多久,司然才被蕭遲放開,氣喘籲籲地癱在椅子上。

蕭遲笑眯眯地坐在扶手上,一只手搭在椅背上半摟着人,一只手挑着司然的發梢把玩,“怎麽,國師大人現在可還跟我論禮數不了?”

司然被他弄得頭腦蹿火,捂着發麻的嘴唇瞪他:“登徒子!”

蕭遲撐不住笑了:“本王可是說了,即便是登徒子,也只對你一個人。”

司然手微微動了動,半晌才低聲道:“王爺,日後還請不要這般對臣了。”

蕭遲被他一句話氣炸了,“我說怎麽這還說不通了呢?要我說多少次我沒和你開玩笑?以前不是挺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