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嫂和趙三娘本就不對付, 今個兒若不是為了來看望白灼,也不可能對上面。
眼看二人又要吵起來,白灼忙拉着二人說道:“牛嬸,三娘, 今晚我想多做些菜, 咱們一起吃個飯好不?”
白灼心中感激二人, 眼看她和李熠就要去鎮上, 日後要常見面只怕難了。
牛嫂和趙三娘聞言自然沒有拒絕, 牛嫂笑着道:“嬸來幫你。”
趙三娘也跟着附和道:“我也來。”
牛嫂白了趙三娘一眼, 一臉嫌棄道:“你來了可別給我們沾染上晦氣!”
趙三娘冷笑一聲, 故意蹭了蹭牛嫂道:“挨了我, 你今晚只怕要倒黴了!”
她們二人年紀相近, 互怼起來更是互不相讓。
白灼夾在她二人身邊連聲勸阻, 最後好不容易才勸解住。
因為晚上要一起吃飯,牛嫂和趙三娘主動幫忙, 白灼也不敢讓她們在一起,便安排她們分工合作, 如此二人才算不吵了。
為了今晚的這頓飯, 白灼可是一大早就跟酒樓的劉掌櫃打了招呼,還大出血地買了雞鴨魚肉。
三人一通忙活,晚些時候,白灼讓牛嫂将家裏人也請來。
白灼和李熠在化遠村住了也有幾個月了,和牛嫂家人自然也熟悉了,牛嫂家中除了她男人,遠嫁的閨女外,還有一個小兒子鐵蛋。
趙三娘這邊只有她一人,牛嫂男人看到趙三娘時還是有些發憷, 畢竟村裏到處都在傳趙三娘是個掃把星,誰挨着誰倒黴,趙三娘也不避諱,直接瞪回去。
倒是牛嫂拉着她男人留下,只道:“不要跟她一般見識,吃一頓飯不會死人!”
牛嫂男人還是擔憂,甚至想拉着兒子回家,牛嫂也是個說一不二的,讓自家兒子進屋找李熠玩兒,拉着她男人來廚房幫忙。
一開始自然是別扭的,但漸漸的幾人也就漸漸緩和下來。
趙三娘和牛嫂手腳麻利,再加上白灼的廚藝,很快廚房內就飄出食物的香味,尤其是肉香味,這對牛嫂他們這些一年都吃不到幾頓肉的農戶來說,饞得不行。
屋內正坐在李熠身邊認字的鐵蛋,聞到這股饞人的肉香味,直接跳下炕蹬蹬蹬朝廚房跑去,叫嚷着要吃肉。
牛嫂兩口子正忙活着,哪能讓兒子搗亂,便出聲訓斥了幾聲,這時一直不出聲的趙三娘遞給鐵蛋一根做好的雞腿,面容溫和慈愛,溫聲說:“拿去吃。”
鐵蛋本來還挺怕趙三娘,剛來時還指着趙三娘學着村裏人叫嚷‘掃把星’。
現下雞腿在前,鐵蛋哪裏還顧得上害怕,抓起雞腿就啃起來。
牛嫂看到登時急了,他們看到肉的确香,可這不是自己家裏,眼看牛嫂要訓斥,趙三娘直接堵到鐵蛋身前,道:“他不過一個小孩子,想吃肉就讓他吃呗,大不了一會兒我不吃了。”
牛嫂沒想到趙三娘竟然護起自己的兒子,她一臉怪異看着趙三娘,最終沒說啥。
這之後,牛嫂和趙三娘之間倒是緩和了氣氛,偶爾還會說上幾句話,白灼在一旁看着,唇角不自覺地彎起。
菜很快便做好,因為白灼和李熠的屋子內沒有桌子,牛嫂男人便将自己家那張大方桌給扛過來,等飯菜上桌,椅子擺好,只等大家夥上桌。
白灼來扶李熠,牛嫂男人也忙上前幫忙。
等大家都坐好,便高高興興地開了席。
牛嫂男人還帶了一壺酒,他高興的給大家倒酒,一邊道:“這是咱們北地最好的燒刀子,好喝的緊!”
今晚高興,便是白灼和李熠也跟着碰了杯,喝了幾口酒。
只是這北地的燒刀子着實辛辣的緊,白灼喝了一口,就滿面通紅,李熠擔心白灼喝醉,便将她面前的酒杯拿到自己面前。
白灼紅着一張小臉,也看着李熠說:“你也不能喝了。”
一旁的牛嫂看着忍不住笑道:“白灼,你和你家公子可不像主仆,倒像是小兩口。”
白灼聞言本就嫣紅的面容更紅了,好在她喝酒上臉,不然得窘死。
趙三娘正在給鐵蛋夾菜,聞言她擡眼掃了白灼和李熠一眼,嗤道:“他們本就是小兩口!”
白灼和李熠關系甚少同他人提起,即便是牛嫂和趙三娘也是不知道的,趙三娘這麽一說,白灼羞的想要解釋,卻見一旁的李熠擡手握住白灼不安的手,俊美的面容露出溫柔的笑意。
“阿灼的确是我未過門的妻子。”
白灼睜圓了眼睛,愣愣看着李熠。
這不對啊,今晚本是想着大家夥一起吃個飯,誰知竟說到自己身上了。
牛嫂兩口子聽李熠這麽說,也高興起來,牛嫂笑着道:“我就說嘛,白灼和她的公子肯定不一般。”
白灼羞赧不已,也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緣故,腦袋暈乎乎的,腦內一直回蕩着李熠方才那句話。
‘阿灼是我未過門的妻子’
妻子……
她啥時候就成了李熠未過門的妻子,雖然她很想成為李熠的妻子,咳!
牛嫂兩口子說着恭喜的話,還說日後等着喝他們的喜酒,白灼更囧了,倒是李熠眉眼含笑,他言談自若,不再似以前那般陰郁不言,看着同生活在北地的人們沒有任何不同。
白灼望着李熠的側顏,看着他臉上的笑容,心底深處有些酸澀,但更多的卻是開心。
李熠似乎已經習慣了現在的生活,如今的他同這北地的百姓沒有任何不同。
牛嫂男人同李熠相談甚歡,即便他是個大字不識的大老粗,但卻很佩服李熠的文采,聽到李熠在鎮上書肆抄書,就更加佩服了,還說等鐵蛋再大些要送到李熠身邊,跟着他學習。
屋內氣氛越來越歡喜,大家夥的話也都多了,便是牛嫂和趙三娘都聊了起來。
聊到盡興時,牛嫂忽然問道:“三娘,這麽多年我們都不知道,你是因為啥才被發配到這北地?”
趙三娘被發配到北地時,還是個年輕貌美的女子,當時化遠村還有不少人觊觎趙三娘,但趙三娘表面柔弱,實則很剛烈潑辣,她因為唱戲還有些身手,教訓了好幾個欺負她的男人。
因為趙三娘脾氣差,所以這些年村上幾乎沒有人跟趙三娘交好,更別說趙三娘經常給辦喪事的人家的唱戲,大家夥都覺得不吉利,自然就更不願意來往了。
趙三娘神情一怔,旋即目中染上一絲怨恨:“因為得罪了京城的狗官,那狗官仗着宮中有人,意圖對我不軌,我怎能讓他如願!”
趙三娘面露狠戾,咬牙切齒道:“我用刀傷了他,他便要報複我。”說到這裏,趙三娘也不知想到什麽,神情間一陣恍惚,目光空洞的望着一旁的油燈。
“那狗官本來是要砍我的頭,那人救了我,我就被發配到這極北之地,而他卻因為被我連累,也被安排到邊關當了個小兵。”
“你們知道嗎?”趙三娘回過頭,雙目含淚,望着白灼和李熠:“他是京城世家子弟,若非因為我,他本該有大好前程,本該科考入官場的,可是為了我卻被掩了滿腹才華,被迫到邊關當了個小卒。”
白灼等人還是第一次聽趙三娘提起往事,聽着趙三娘哀婉的聲音,白灼也跟着紅了眼睛。
原來這世間不止他們受苦,還有很多可憐人。
趙三娘擡手抹了一把臉,扯了扯嘴角道:“我來北地這一路有好幾次險些沒命,可是我知道我不能死,六郎還等着我呢,我得活着,我得活着等到和六郎見面那一天。”
說到這裏,趙三娘望向白灼和李熠的目光便多了幾分豔羨,她道:“白灼,我可真羨慕你們二人,雖說你們也被發配到這裏,可是你們二人至少還在一起。”
白灼和李熠聽到此處,二人齊齊望了彼此一眼,李熠握着白灼的手緊了緊。
白灼沒想到趙三娘還有這麽一段凄苦往事,因為得罪了京城貴人,便被發配到北地,還同心上人被迫分開,這得多難過啊。
牛嫂兩口子也是第一次聽到趙三娘的往事,他們雖說一直不喜歡趙三娘,但此刻心中也滿是同情。
趙三娘舉起碗咕咚咕咚喝了幾口酒,嘴裏嘟囔道:“這酒真烈,喝的我直冒汗!”
只見趙三娘臉上不知是淚還是汗,濕了一臉。
白灼心中難過,她望着趙三娘低聲道:“三娘,你們一定會再見面的。”
趙三娘嗤笑一聲:“都這麽多年了,我們連封信都沒通上,誰知道那個冤家還活着沒有。”
說是這樣說,但趙三娘微顫的聲音和眼中的期待卻騙不了人,她這麽撐着只是為了和心上人再見一面。
“肯定能見到的。”白灼認真地望着趙三娘的眼睛說:“他一定同你一樣,不管遇到什麽困難都會撐下來,只為了你們能再相見。”
這話說到了趙三娘心坎處,她含淚望着白灼笑道:“你說得對,他一定像你的郎君想你一樣,時時刻刻想着我的。”
白灼重重點頭,牛嫂拉着趙三娘連聲安慰,說着說着就說到趙三娘曾經在京城的事。
趙三娘一臉傲然,道:“我們戲班子在京城那可是出了名的,我當初是我們戲班子的臺柱子,六郎他一個世家公子偏偏喜歡聽戲,我同他第一次見面時,我在臺上唱的是西廂記,他喜歡得不得了……”
白灼坐在一旁認真聽着,此刻她才明白,為什麽趙三娘總是會唱那首《西廂記》。
聊到酣暢之際,趙三娘搖搖晃晃站起身便開始唱戲,那凄婉哀怨的聲調唱着那首《西廂記》,直聽的人心尖兒酸澀。
白灼望着趙三娘,聽着她的聲音,恍惚間竟似看到了幼時娘親唱戲時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