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亮怔了下,禮貌地對李明達和房遺直笑着行禮,“下官此番去慶州上任,還勞煩貴主和房世子相送,十分感激。可而今下官人都要走了,二位就不要和下官再開玩笑了!”
李大亮說罷,就嘿嘿笑起來,樣子十分爽朗憨厚。
在場的随從們本來聽公主那番話之後,吓得驚疑不已,差點魂飛了半個。轉即聽到自家主人此言,他們才曉得原來是玩笑,都放松下來。
李明達沒說話,掃了李大亮兩眼,就擡手示意身後的人馬上。
随即就有官兵和侍衛将李大亮等人團團圍住,侍郎府也被包圍。程處弼即刻帶人搜查李大亮的行李等物,另有侍衛程木淵帶人進府,負責帶人查抄侍郎府所有物件。
李明達偏頭看李大亮,“這下你還不信?”
李大亮有點慌張,忙再次行禮給李明達,“貴主快饒了下官吧,莫要再開玩笑了,這回下官真有點被吓到了。”
當下有侍衛騎快馬來報,“禀貴主,車毀馬亡。屬下們行至快到梅花庵的一處小林子,馬車墜了陷阱。阱下鋪了一層密密麻麻的尖木和毒蟲,人馬一旦下去,必亡。”
“可憐那四匹老馬了。”李明達又确認問一遍,“沒有人員傷亡?”
“那陷阱布置得極為微妙,竟只有馬車過的時候才會塌陷。好在屬下等随行的時候,與馬車稍微保持了一段距離,才未有人員傷亡,在前頭探路的兩名死刑犯也完好無損。”侍衛接着又道,“出事之後,大家都嚴守陣地,小心搜查了林子,不見有埋伏。”
李大亮聞言一怔,随即皺起眉頭來,疑惑地問:“這到底是怎麽回事,竟還有人要陷害貴主?”
李明達無語地皺眉,看向房遺直,“他怎麽還裝呢。”
“心裏苦吧。”
房遺直淡言罷了,目光就犀利地掃向李大亮,逼仄得李大亮立刻移開目光,不敢再與房遺直對視。
李大亮還是憨憨地垂着頭,看似老實的樣子。片刻後,他見李明達把侍衛打發走了,就立刻給李明達下跪,悶聲道:“這其中必然有什麽誤會,請貴主切莫相信那些宵小鼠輩诨言。我李大亮為官以來,一向盡忠職守,勤政為民,便是當年有人拿萬帛錢賄賂下官,下官也不曾動過一份心思,拿過別人一針一線。”
李大亮說罷,就對李明達連連磕頭。态度铿锵,一副清官忠烈的正直樣子。
李明達睥睨一眼李大亮,臉色更為陰冷。而房遺直的态度比李明達還要凜凜幾分。
“若馬車的事沒出,你還可以狡辯三分。但現在公主前往梅花庵的馬車整個栽進了陷阱裏,你還敢喊自己無辜,未免可笑了些。”房遺直譏諷道。
李大亮忙附和:“貴主馬車的事,我也驚訝。房世子所言是正理,這件事一定要詳查。但到底是誰要殺害貴主,使此毒辣之法,要等到緝拿了兇手才知道,怎麽就賴在我身上了。貴主,下官真的跟這件事沒有關系,無辜至極。
貴主在刑部這段日子,對我一直很厚待。貴主又是聖人眼前的紅人,我就算有所圖謀,也該是巴結貴主,求您能在聖人跟前為我說幾句好話,令我可平步青雲。我殺貴主做什麽?半點好處沒有!我身為朝廷命官,且還是刑部侍郎,如何不知道謀害公主的下場為何。我做什麽偏偏要把自己作死?我可沒瘋吶!”
“你瘋了。”李明達糾正李大亮的錯話,“梅花庵一行,只有你和房世子兩人知情。不是你,難不成還是他?”
“貴主切莫武斷,這件事知情者可并非是下官和房世子兩人,貴主身邊的人還有房世子身邊的人也都知曉。‘互相幫’最容易把一些小人物吸納入幫,下官倒覺得,這件事如果真有消息透露出去,也必然是在這些人之中。下官真心冤枉,房世子也不會做此事,還請貴主明鑒!”李大亮一邊假裝叫屈,一邊還不忘把本來就沒有嫌疑的房遺直帶上,以顯擺自己大度。
“你的意思我和房世子的身邊有互相幫的人?”李明達恍然點了點頭,似乎明白了些,轉即又不解了,皺眉看着李大亮,“可你先前不是已經把互相幫的名冊拿到手了麽,互相幫的所有人,特別是在長安內的,早都已經被你的帶人清除幹淨了。為什麽還會有?這件事可是你負主責,親自處置,你作何解釋?”
李大亮一哆嗦,忙給李明達磕頭,“下官只是想不明白為什麽會有人還要殺害貴主,一時間想不到其它,只能考慮這互相幫內有漏網之魚。畢竟這名冊每隔一段時間才會增添新加入的人,可能會遺漏一些還沒來得及寫上去的新人。”
“便往長了說,算它名冊是半年一寫。‘互相幫’幫首一衆都已經死了,剩下那幾個新加入的小兵會有膽量和實力謀害公主?若真有漏網之魚,也該是互相幫最至關重要之人,只有這樣他們才有魄力殺公主。那這是不是也變相證明了一件事,李侍郎你取來的名冊有問題。”李明達目光冷冷地睃巡李大亮。
李大亮驚呼冤枉,“這……我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那名冊原本就是在樹洞裏,我拿出來而已,要是真有問題也是名冊本身的事,和我一點關系都沒有。對了,會不會是達贊幹布的其他手下?”
“這‘其他手下’就是你。”李明達說罷,那廂程處弼就發現李大亮裝行李的箱子下面有暗層。
随後打開來看,裏面竟然整整齊齊地碼了一層書。再查其它箱子,也都是如此,箱底同樣‘厚’,都放了書。程處弼忙撿了幾本書呈送給李明達。
李明達拿起一本翻開看了看,都是吐蕃文,遂遞給房遺直。
房遺直看了眼,“講處世之道的。”
李明達冷笑:“李侍郎什麽時候會吐蕃文了,我怎麽不知道?這些書你該不是想留在路上引火用的吧?”
李大亮垂着頭,只把額頭露了出來,沒人看得到他此刻的面容,“私下裏的喜好,對吐蕃國的東西感興趣而已。僅憑幾本藏書,貴主就定罪于我,未免過于勉強了。”
李大亮此時的聲音竟不同先前,有一種反抗的情緒在其中 。
李明達正要說話,那廂負責搜查府邸的程木淵也來回禀。
“除了在李大亮書房內找到了一些有吐蕃風味的擺設之外,再沒有什麽其它的發現。”
“對了,屋後面有一堆灰,該是剛焚燒後不久留下的。屬下們兜裏面只翻找到一塊沒有燃盡的布塊。”程木淵随即讓人呈給李明達看。
布塊邊緣已經燒得發黑,但還有拇指大小的地方還算完好,雖有些發黑,但依稀可看清上面的花紋。李明達讓人弄了水澆上去,隐約可見布塊上繡着的像是吐蕃文,但已經殘缺不全了。
“這種衣服很常見,平康坊的很多吐蕃店內都有賣。”房遺直一眼就辨出,然後和李明達解釋這塊不屬于衣襟上面繡制的吐蕃字翻譯過來就是‘一切都會如願’的意思。
李明達看眼那邊垂着腦袋的李大亮,“你還有話講?”
“還是那句話,下官不過是私下喜好一些吐蕃的東西而已,剛好對下官的口味。就如有人愛美女,有人愛養花,下官則就喜愛這個。貴主若要僅憑這些冤枉下官,下官不服。”
“單純喜歡,你會遮遮掩掩,把這些書藏在暗格內?”房遺直問。
“那是因為這段日子互相幫和達贊幹布的事鬧得,我作為負責主審這件案子的官員,自覺不好在這種時候把癖好現出去,就怕有人以為我這麽喜歡吐蕃的東西,會跟‘互相幫’有牽扯。誰料我的思慮還真是準了,當下就被貴主和房世子誤會了。”李大亮依舊狡辯道。
房遺直嗤笑,用輕蔑地掃了眼李大亮,“罷了,就勞煩李侍郎就去一趟大理寺,把‘誤會’給我們請講清楚。”
程木淵随後有告知李明達,他已經讓人把李大亮的書房所有的畫作都拿了來。當下一衆人等就前往大理寺。
李大亮随行的屬下們,則也都被一遭押往大理寺。
魏叔玉、尉遲寶琪和狄仁傑三人早在大理寺內等候,三人也都伸脖子盼着。
終于見李明達等人來了,尉遲寶琪驚嘆不已。
“真出事了?”
“自然是會出事,不然遺直兄不會一大早就讓我把你們倆叫來,在這裏等着。”狄仁傑道。
魏叔玉皺眉眼望着囚車裏被押的人,驚訝地挑了挑眉:“李大亮怎麽會被抓?”
尉遲寶琪也驚嘆。
狄仁傑則皺眉若有所思,想起這段日子他跟着房遺直一起讀書的時候,房遺直常和他的随從落歌偷偷嘀咕什麽,莫非就是在醞釀什麽大事緝拿李大亮?
魏叔玉:“看來互相幫的案子還沒結束。”
尉遲寶琪驚訝看魏叔玉:“咦,你如何看出?”
魏叔玉搖頭,“貴主、世子和李大亮,三人之間最有幹系的一件事是什麽?”
尉遲寶琪恍然大悟,“互相幫!”
狄仁傑早已經反應過來,所以此刻并不驚訝,只點頭附和。
尉遲寶琪還是一臉吃驚的表情,十分好奇地看向剛剛下馬的李明達和房遺直。随即他跟着衆人向他二人行禮之後,尉遲寶琪立刻沖到房遺直身邊,詢問李大亮到底是不是和互相幫有關系。見房遺直點頭後,尉遲寶琪挑了下眉毛,然後還不忘佩服地看向魏叔玉,嘆他推斷很準。
魏叔玉對他微微笑了下,倒不覺得如何,反而去瞧那邊一同辦案回來的兩個人,心裏有幾分失落。他之前有和房遺直一樣負責這個案子,貴主為何後來沒有找他……
李明達把他們三人叫來,“我懷疑李大亮身邊的随從之中,會有知情者。因人數衆多,一人不足以應付,正好三位都在,可否幫忙審查?”
“願意!願意!”尉遲寶琪立刻開心應和道。
因為尉遲寶琪表現的過于興奮,以至于令魏叔玉和狄仁傑側目看他。
尉遲寶琪不好意思的撓頭笑了笑,“我太好奇這件事怎麽會和李大亮有關系,所以興致高了些,你們難道就不好奇麽?”
“當然好奇,不過沒你那般興致高,這畢竟不是什麽好事,不過懷英卻很榮幸能為案子出一份力。”狄仁傑笑了笑,随即也拱手應承李明達。
魏叔玉沒說話,跟着行禮。
三人目送李明達和房遺直進了大理寺的公堂,又見李大亮随即被押下囚車,也入了公堂。
尉遲寶琪這時候反應過來,有點後悔了,“我們如果不去審人,此刻是不是就可以去公堂內旁聽了?”
狄仁傑無奈地搖搖頭,“你才反應過來啊。”
魏叔玉看眼公堂的方向,沒什麽表情,轉即對尉遲寶琪和狄仁傑道:“我們也走吧。”
狄仁傑正色點頭。
尉遲寶琪一步三回頭地跟着他二人去了。
大理寺公堂之上,李明達不及李大亮在地中央跪穩,就開口了。
“能拿到我的畫像,迅速下消息刺殺我,且能令石紅玉接觸遲三郎假死逃跑,伺機換了互相幫藏在林子裏的名冊……除了你能做到,還會有誰?”
李大亮眯着眼睛。冷着一張臉,看樣子是在思慮如何反抗。
這一路他被押進囚車,在百姓的注視之下,也未曾露出窘迫之狀。但剛剛聽李明達一連串質問,李大亮整個人雖然看似穩重,但已然難掩眼底情緒的慌亂。
“還想裝?”李明達口氣裏帶了些許不耐。
李大亮擡眸,正色看着李明達,整個人看起來與平時展現的那副嘻嘻哈哈的‘刑部侍郎李大亮’截然不同。他目光陰森森的,透着一種駭人的氣息,似是來自于陰間一般。
房遺直目光淡淡地從李大亮的身上掠過,并不驚奇于他的轉變。于房遺直來講,李大亮如果現在還是那個看起來聰明又本分的刑部侍郎的話,那才叫奇怪,反而說明他和公主判斷失誤了。
李大亮話裏透着怒氣,“請容公主和房世子讓我說句冒犯的話,這破案可不是小孩子玩過家家,覺得誰看起來可疑誰就有罪,證據呢。對,我是見過公主,可以繪出公主的畫像,可見過公主的人一共有多少?僅僅就說長安城內的,已然不下幾百數了,這能賴到我身上?下消息刺殺的事也同樣,刑部人員衆多,貴主查案的進度難免會被一些人打聽到,若這麽懷疑的話,也該是懷疑整個刑部的人,并不該是我一個。
再有,令石紅玉接觸遲三郎假死逃跑的,是遲三郎他自己,跟我沒有關系。最後一個,‘伺機換互相幫藏在林子裏的名冊’,下官沒有換過。貴主若覺得是下官換的,還是那句話,請拿出證據,請勿随意冤枉人。試問真正的名冊在哪裏?原本的名冊怎麽就成假的了?所有參與案子的人都知道,特別是程侍衛也該最清楚,名冊的上的每一個人都切切實實地存在,緝拿之後也都招供了,他們确實是互相幫的人。我覺得沒有什麽比這個更加能證明,那名冊是真的了。”
“我也沒說原來的名冊是假的。”李明達糾正道,我只是說名冊有問題“”
李大亮不解地看李明達。
李明達轉手從桌案上拿起那本名冊,把冊子正面對着李大亮翻了幾頁,“這上面所寫的每一個名字都是真的,但這只是‘互相幫’的部分名冊,并不是完整的全部。”
李大亮仍舊看着李明達,似乎還是不解一樣。
李明達也不去觀察李大亮什麽表情了,這個人城府極深,而且極為會僞裝自己,僅憑她之前總結的那些通過表情來辨別真僞的小經驗,用在李大亮身上根本不準。她的那些判斷,只能用在一些下意識流露情緒的‘單純’人身上。
李大亮這人,一看就是很會隐藏和十分自持的人,很不好對付。也正是因為他如此不好對付,李明達也更加确信他身上的問題。
“我當初從你手裏接過名冊的時候,就覺得哪裏不對,後來我琢磨明白了,這名冊被儲存在樹洞之中,長年累月,便是被羊皮包裹的嚴實,也該會有一些腐木的味道。但是你給的名冊,幹淨的什麽味道都沒有。”
李大亮嗤笑,“貴主就憑這個?我拿着名冊騎馬回來,一路帶着風,可能就把名冊上的味道散了。”
關于味道的事,李明達不能解釋太多,她總不能告訴李大亮就算他騎馬飛奔三天,以她的鼻子那書上沁入的味道她照樣能聞到。
“還有書皮,也是最好的證明。久藏在樹洞羊皮內已經發黴,接觸書脊的部分有剮蹭的痕跡,也就是說書冊的外表該有黴,但你呈交的這兩本一點都沒有。
名冊內容也有問題,名單裏長安城內的人數占七成以上,特別是長安城內的‘重要人物’,都是一些我們早前調查知道的人,比如杜驸馬、房驸馬和景恒世子。而長安城外的名單,不僅人少,還都是些不太緊要的小人物,一個大的都沒有。在調查過程中,大家也都知道,你們互相幫都有個奇怪的愛好,喜歡把錢藏在水下,說是這樣安全。也不知是哪來的緣由,總之有這個習慣就是了。”
李大亮立刻抓住了李明達話裏夾帶的‘你們互相幫’,糾正道:“回禀貴主,是互相幫,但并非是下官的互相幫。總之不管貴主信不信,下官跟互相幫一點關系都沒有。”
“互相幫喜歡把秘密和寶貝沉在水裏的這件事,你認不認同?”李明達問。
李大亮躊躇下,皺眉思量一會兒,分析道:“宮裏的趙公公,還有其它幾名小太監都有招供,他們都是因為加入互相幫後,才喜好把東西藏在水下。在葉屹那裏查到的互相幫宮內人員名冊,也是在池子裏。互相幫喜歡把秘密和寶貝藏在水裏這件事,下官也認同。”
房遺直聽到這裏,忍不住勾起嘴角。有幾分欣賞地打量李大亮,這就是他的厲害之處,明明身在其中,他卻可以完全以另一個身份進行客觀思考。這大概就是李大亮隐藏這麽久,卻沒有被公主以及大家察覺到的緣故。
“長安城的互相幫,已經把手伸到了世子和驸馬那裏,長安城外的互相幫怎麽就這麽不争氣,連個六品以上的‘人物’都沒有?不知你可知道,安州城有一位叫清娘的妓女,她也把她喜歡得寶貝藏在了水下,就在她妓院邊上的白兆湖下。”
李大亮看着李明達,沒有說話,反而是在觀察李明達的表情。
李明達還是從能李大亮的表情中看出,他并不知道這件事。畢竟這件事發生在安州,距離長安城太遠,而且清娘就算加入互相幫,那也是個小人物。再者這水下藏錢的法子在互相幫內部幾乎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李大亮不可能挨個過問他們之中誰把錢藏在水下。
“這清娘卻不在名冊裏。安州的裴驸馬也不在名冊裏。長安城內損失慘重,你情急之下只想着盡量保住城外的‘人物’,所以裴驸馬的身份令你本能的立刻反應把他留了下來。該是匆忙之下的決定,所以并不謹慎,令你遺忘了裴驸馬已有暴露的可能。”
李大亮皺眉,“貴主思慮太過了,我倒覺得長安城內已然是互相幫的主力,城外自然就人少。”
“聖人腳下的地方,互相幫都敢如此猖狂,更何況是長安城外。而且這石紅玉和齊飛都是從晉州而來,晉州地界竟也沒個重要人物,誰會信!”李明達接着道。
“貴主的推測确實精彩,然而‘部分名冊’和‘完整名冊’是否存在,還并不好說。”李大亮依舊言語沉穩,“若我真如貴主所言,是互相幫的真正幫主,那我何必認認真真的去查互相幫的案子,去大費周章的尋找名冊,奮力緝拿互相幫的人?我這麽做對自己有什麽好處。”
“當然有,保住你當下的地位,讓你看起來是個沒有任何嫌疑,你還是恪盡職守的刑部侍郎。案子前頭是我和房世子在查,你幹涉不了,後來你雖然是案子負責之人,卻也是多方合力并查,有程處弼和常懷遠在,你不敢輕舉妄動什麽。你沒有料到名冊會真的被找到。那幅畫上的秘密,真的會被我看破。
情急之下,你為了不暴露自己,只能選擇走一步看一步,棄車保帥。我記得當時我們繪出尋找名冊的地圖之後,你是隔了一晚,在次日早上的時候,才把名冊遞到我的手上。我問過程處弼,當時是你主動說那時候天色漸黑,不宜尋找,等第二日早上再去林子內搜尋。這一晚上,足夠一個早就熟悉名冊所在的人去林子裏将名冊替換。你弄了個‘部分名單’糊弄住所有人,目的就是為了讓這件事趕緊平息下來,以保全自己。”
“下官之所以會說那話,是因為當時的情況确實不允許立即搜尋。”李大亮依舊解釋。
“李大亮,時至今日了,你還狡辯,我說一句你就辯解一句。你當事實是你用嘴辯解出來的?你以為我們會傻到把那麽多巧合視而不見?”李明達無奈笑了。
房遺直跟着嘆道:“對牛彈琴。”
“其實我早就懷疑你了,但是因為證據不夠,所以請房世子幫忙派人暗中觀察你。我想那齊飛和石紅玉既然源自于晉州,你損失慘重之後,大概也會回到老巢才能東山再起。果不然,你真的請命去了晉地的慶州。所以昨日我說梅花庵私會房世子一事,不過就是個暗號,也順便考驗你。你出宮之後的一舉一動,都在我們的監察之內。不過你到底是個厲害的,我的人竟沒有察覺到你是怎麽打發人去挖的陷阱。如果說之前的一切推斷,雖然合理,但沒有證據,那我馬車出事,就是對你切切實實的指控。‘私會’這種事是秘密,你是唯一的知情人。得幸你到現在還想謀害于我,所以真正暴露了你自己。”李明達道。
李大亮不說話,眼睛盯着前方的地面。
“前些日子從來長安城的吐蕃貴族口中,終于探知達贊幹布其實早在五年前就已經癡傻了。這話是他當初觐見吐蕃贊普的時候,親耳所聽,所以消息準确。所以這些年來,一直都是你以達贊幹布的名義在命令石紅玉和祿達昂等幫衆,所以他們一直都以為達贊幹布還是正常人。下令方糧刺殺我的紙條,想必也是你寫得。可能你會又說我推測的不對,倒也不怕,剛好你箱子裏的那些吐蕃書有不少已你自己的吐蕃語批注,對比一下筆跡,自然就清楚了。”
李大亮的臉上終于慌張了。
“月前我曾派人查問過你們家的老仆,你出生的時候,正逢難産,有個外面來的道婆說她有法子解決,但她接生卻不喜歡別人插手。所以李家娘子生産的關鍵時候,只有一名産婆在屋子裏。後來不過區區一炷香的時間,孩子就出生了。當時李家人進去的時候,李家娘子是昏迷的,産婆手裏抱着你,交給了李家人,然後不留名地去了。李家人都還嘆道婆是個神仙,所以對當時的情況印象深刻。仔細問當時在場的人,都說當時道婆走的時候,背着個草藥筐,就是不知裏面到底是裝着草藥還是孩子。”
房遺直的一番話,幾乎揭開了李大亮的是身世秘密。這對李大亮本就是一重大計。
這時候,有人來報,文書已經将方糧腹中的那張吐蕃語字條,與李大亮書上的批注筆跡進行了比對,确實是出自同一人。
李大亮緩緩地閉上眼,嗤笑起來。他笑夠了,就認命道:“別問了別講了,貴主和房世子才是真正厲害之人。不錯,我就是達贊幹部的兒子,李代桃僵放入李家。我自小在李家長大,八歲之前,一直是無憂無慮,後來家裏給我請了個先生,我才知道我真正的身世,我身負的使命。
先生是生父的家臣,他告訴我生父當年的委屈,給我看生父寫給我寫得許多的信。我知道他對我寄予厚望,才會忍痛将我送至李家長大。他希望有朝一日我能夠圓了他的夢,奪回本該屬于我們的吐蕃贊普之位。我便想努力圓了我可憐生父的這個願望。少年時意氣奮發,還覺得自己只要努力必然會有所成就。但随着年紀增長,看着在我二叔管理下日益壯大的吐蕃國,我知道我的一人之力永遠抵不了吐蕃的壯大。漸漸地我認清現實了,找到了能讓我成為吐蕃贊普的唯一一條路。就是扶持太子登基,成為新任皇帝身邊的肱骨重臣,才可在大唐皇帝的支持下成為新任吐蕃贊普。”
“果然如你所言,做了壞事的人心虛。”李明達聽到李大亮的坦白之後,松口氣地笑了下,對房遺直彎眼笑,
房遺直拱手回禮李明達。
李大亮怔住,不解地望向李明達和房遺直,有些不懂他們所言為何。轉即她見李明達把一張字條展開給自己看,李大亮恍然大悟。
那字條上的字模模糊糊,其實并不太清楚。而剛剛來人通報說,這字條上的子與他書上批注的自己一樣,其實是假話!
李大亮惱恨懊悔不已,憋氣地狠狠用拳頭錘了一下地。
“你這般謀算,到底還是欠了火候。”房遺直冷眼對李大亮道。
這時候,尉遲寶琪等人也都回來了。
尉遲寶琪抹了抹頭上的汗,對李明達道:“有招供的了,這次好審。因為真正的主人已經暴露,他們說不說已經改變不了事實,何不說了少受點苦。那随從交代他昨晚三更天的時候,曾悄悄從侍郎府的狗洞爬了出去,叫上了先前等候在長安城外開南村的幾個人,去路上挖了陷阱。與方糧一般,這幾人都是前任吐蕃贊普給達贊幹布留下的親衛的後人,受過很嚴苛的訓練。”
魏叔玉随即補充道:“程木淵已經帶着人去開南村抓人了。”
李明達立刻打發程處弼也去,“既然都是武功高強的,你去更好些。”
程處弼巋然不動,拱手堅持道:“屬下奉命一定要貼身保護公主,寸步不離。”
“那你留下,其他人去。”李明達無奈道。
尉遲寶琪随即好奇地問案子審的怎麽樣了,李大亮坦白到什麽程度。
此刻卻瞧李大亮,整個人竟有些魔怔了,他用手捶地之後,就雙手撐着地面,在不停地反思自己竟然會主動露出破綻,承認罪行,萬萬不該。他嘴裏嘟囔着,不停地嘟囔着,竟無視了滿屋子的眼睛。
“他這是?”
“那真正的名單在哪?”得知大概案情後的狄仁傑,一語道出關鍵。
尉遲寶琪看向李大亮,“是不是瘋了?他這樣怎麽問?”
“哈哈哈哈……”李大亮聞言忽然大笑起來,“都那麽聰明,何必問我。請諸位好生查吧!”
李大亮說罷,就要擡首。程處弼見狀,立刻用腳踢斷了他的胳膊。李大亮抱着胳膊大叫起來。程處弼随即檢查他的衣袖,用刀割了下來,發現裏面藏了毒藥。
李大亮勾着身子,蜷縮着,轉而又要把手指送到了嘴裏。程處弼又踢一腳,轉即取下他手上的戒指,發現是個小機關,寶石下面可藏毒。随即叫人将其待下去,剃光頭,剝幹淨衣服,什麽都不許留下。
“被隐藏的名單人數至少會有幾百人,他不可能全部記住,一定在那些吐蕃的藏書之中。”李明達不指望李大亮能交代了,便自己推測起來。
房遺直立刻接話,“該是批注有玄機,不然他沒必要特意帶着那些書走。”
魏叔玉和房遺直随即就圍着一張桌子坐下,翻閱那些吐蕃書籍。
李明達和尉遲寶琪還有狄仁傑在邊上圍觀。他們三個不是不想出力,但實在是他們不懂吐蕃語。
“書太多了,如果再有個人幫忙就好了。”尉遲寶琪有些着急地嘆道。
田邯繕這時候從外邊踱步進來,躊躇的看一眼李明達,然後就湊到李明達耳邊嘀咕一句。
“什麽!”李明達皺眉。
這時候外頭衙差忽然傳話說長孫無忌到了,接着人還未見就聽到長孫無忌的哈哈笑聲。
衆人年輕一輩去迎。李明達不用行禮,一眼就先看見了長孫無忌身邊跟着個鳳目風流的俊美少年。
少年霎時就和李明達四目相對,而後文雅一禮,自稱清寂。
長孫無忌落座之後,就問了案情,随即就哈哈笑嘆剛好。
“那我來的正是時候,卻真沒想到這樣巧。”長孫無忌笑着看向身邊的崔清寂,“來,為你們引薦一人,博陵崔家,當今中書侍郎的第六子,崔清寂。清寂他才華了得,剛好也會吐蕃文,正可以幫你們的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