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宮中,皇帝決定臨幸誰,那便是天大的榮寵,求之不得,只有眼饞嫉恨的份兒。

紀連晟這人還沒離開昭耘殿,已經有宮侍飛速去那澤于的小院兒傳報了。

澤于剛剛躺下準備就寝,卻突然聽窗外宮侍一聲傳喚,院落裏的燈頓時都被點燃了起來,伺候的侍從快步走到他身旁,又驚又喜的道:“殿下,皇上這說話兒的功夫就要過來了。”

澤于一聽,頓時緊張的臉“唰”沒了血色!

今日他才剛剛在這小院兒裏安頓了下來,誰能料想皇帝竟這麽快就要臨幸自己了?

“我……我該做什麽?”他一時心裏沒了主張,連忙坐了起來,亵衣不整,長發散亂。

“自然是接駕啦,您慢點兒,別急……”宮侍輕輕一笑,扶着他的手臂,一板一眼的道:“殿下,皇上能親自來您這兒,這可是內宮中的嫔妃們渴望不可及的恩寵啊,您一定要好好把握……千萬……千萬……”

“千萬什麽?”澤于皺眉,按捺不住心中驚喜交雜的狂跳。

他自小生長在部落之中,錦衣玉食自是不缺,但初初到這清遼皇宮之中,卻還是被這兒的巍峨與瑰麗所震懾住了,想來大梁的國威根本讓他們這些草原部落望塵莫及。

原本高傲的他,第一次在巨大的反差之中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卑微。

這偌大皇宮的主人,這天下萬民所仰仗的主人,都是那一個人。

而那人卻在這封妃的第一夜就屈尊纡貴來親自看他……

澤于想到這裏,恨不能即刻就匍匐在皇帝的腳下,百依百順,只求他對自己恩寵長久。

可月部本就是郭皇後曾寄養過的部落,有了這層牢不可破的關系,澤于确信自己的後宮之路将比任何人更加無憂。

皇帝自小都是那麽仁孝,對太後所求百依百順。如今自己進了宮,順順當當的就被封為了男妃,沒有一絲波折,眼看着這一馬平川通向那大梁側王之位的坦途就缺個子嗣助力了。

澤于心中暗暗使勁,自己的身子一定要争氣。

但即便如此,生子大事他還是忌諱別人多語,畢竟這是三分人意,七分天命。

“千萬要給皇上誕下個皇子啊……”

那宮侍十二分讨好的說道,卻未料想話音沒落,這臉上就狠狠的被掴了一個巴掌。

“啪——”的一聲,清脆響亮,似乎震的床頭燈火都搖顫了幾分。

“這種事情也是你們這些奴才該嚼舌的?”澤于疏媚的眼角驟然浮出了一抹狠厲之色。

他的一句斥責立即讓那宮侍頓悟是自己失了分寸。

“該死,奴才該死……”

也罷,他才剛剛被封為男妃,這些奴才們一時還把握不好尺度也是尋常,只是澤于十分厭惡這些奴才們打他肚子的主意。

被部落進貢到這清遼城,他早已知曉自己的使命,既然不能退,就只有進。但最終能不能生下子嗣,還是要看皇帝對自己的心意。

“快幫我更衣,梳發”澤于動作利落,幾步走到妝鏡臺前開始修整儀容,離皇帝到這兒的時間大概不多了……

雖不同于女妃的脂粉滿案,宮中備置的妝鏡臺上卻也是用度具齊,琉璃瓶裏裝着各式幽清的發油,淡糯柔香的桂珠粉攏在雕花盒中,十枚各式的紅桃木梳子整齊碼在妝盒內。

“是,殿下”那宮侍也顧不上臉疼,連忙幫着澤于開始塗抹發油,梳通長發。

這是皇帝第一次見自己,這第一眼印象的重要性自然不言而喻……只是這時間太過倉促了,倉促到澤于都不知該怎麽裝扮才能取悅聖心。

草草攏上了長發,敷了一層淡淡的珠粉,又描了描本就濃密的長眉,對視着鏡中的自己,澤于卻怎麽都不覺得滿意,似乎缺了點兒什麽……

他拽了拽自己亵衣的領口,領口合實絲毫看不倒裏面的白皙肌膚。

他該穿什麽衣服迎駕呢……?天色已然這麽黑了,正裝似乎有些不合适,那……?

想了想,又一次撩撥指尖,拽開了自己的領口,澤于突然伸手将發髻上的玉簪抽了下來。

長發舒然披了下來,在耳後輕輕搔擺,自然又肆意,領口稍開,若隐若現中帶着肉體的引誘,還是這樣……更好……

對着銅鏡裏演練了一下笑容,不多不少,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那鏡中的人,彷佛每一個毛孔都在喧嚣着張揚盛放的青春。

“可月澤于接駕——”

那笑容還沒落下,庭院外就脆生生傳來宮侍的宣報。

這宮侍的聲音澤于很是陌生,透着老練沉穩,一聽就應當是皇上身邊服侍的人。

澤于快步走到門庭之前,端端正正的跪了下來,低下頭,絲毫不敢窺測天顏。

紀連晟步步走近,注視着跪立在他面前的新任男妃。

天色雖說已晚,但畢竟這是他們初見,就這麽穿着亵衣迎駕的人,登基這麽多年,在這皇宮之內紀連晟還是頭一遭見,實在新鮮。

“澤于見過陛下……”

澤于微微颔首,聲音控制的十分得當,不似女人的嬌柔,也不似男人的粗犷,帶着一種矜持又惑人的美。

低垂的雙目正好看到了面前一雙繡着金龍的乳色白鞋,借着滿院燈火,也能看到那一雙鞋是丁點兒塵埃不染的潔淨。

澤于心中緊張的窒息,卻不敢随意擡頭。

皇帝似乎就站在他面前,審視了他一刻,這才輕輕的道:“起來吧。”

澤于這才第一次聽到皇帝的聲音。

他沒有聽過比這更溫柔的男人聲音。

“謝陛下”澤于謝恩後這才緩緩的擡起了頭,小心翼翼的去端詳這個未來将會主宰自己命運的男人。

皇帝很清瘦,儀容端雅,穿着一身靛色柔錦長袍,完全沒有想象中那種因帝王威儀而産生的距離感,月色之下,看起來自然又溫柔,讓人忍不住想去接近。

紀連晟看了看他,眼中不喜不怒,目光沒有丁點兒的變化,只是問道:“在這宮裏還習慣麽?”

“回陛下,習慣。”

澤于答的拘謹,完全不似那一身白色的亵衣飄柔肆意。

紀連晟見他領口略張,脖頸和鎖骨都露的坦然,便伸手上前,給他略略提了提領口,叮囑道:“夜裏有風,當心着涼。”

“謝……謝陛下……”澤于被這一句柔聲的囑咐弄的頓時臉色紅白相間。

身為帝王什麽樣的姿色紀連晟沒有見過,只是在衆目睽睽之下就如此直奔主題的人,實則讓他大失胃口。

本就是牽強的事,在這自作聰明的鬧劇下,就更顯得牽強。

“朕就是過來看看,你安心歇着,明日去慈恩宮見見太後。”

紀連晟幾句就将他打發了,轉身準備離開。

“陛下這是要走麽?”澤于一下急了,他本以為皇帝今夜就會留宿在這兒。

“對”紀連晟點點頭,淡淡的道:“這次入宮的不止你一人,今夜朕有時間,都去看看。”

澤于聽皇帝這麽一說,心“呼——”的由燙轉涼,原來獨占皇帝會是這麽難的事情。

他該怎樣使出渾身解數才能留住面前的帝王呢?

心中正掙紮苦想着,卻見那方才浩浩蕩蕩的一行人早已折返,迎着皇帝走出了院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