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向臣出首,是王妃娘娘僞造了王爺的手谕,放那曹膺出了城。”李相不緊不慢地說,又從袖中取出一頁信箋,上面只有寥寥兩行字,而落款卻是一枚朱紅的印鑒。

“胡說!”

慕晴纭雖然當場反駁,但她認得出,李相手裏拿的的确是她給淩重譽的那封手谕。

“那臣手裏的東西并非出自王妃之手?”

慕晴纭沉默不語,放走曹膺乃是通敵謀逆的死罪,更是株連九族的重罪!在弄清楚事情緣由之前,她什麽都不能認,打死不能認。

“娘娘不認也無妨,一會兒便可知真相。”

慕晴纭又看向皇後,“皇後娘娘讓我來,就是為了審問此事?”

“晴纭,李相來跟本宮說起此事時本宮也很震驚,但事關細作要案,本宮不敢怠慢,此案依律該交由刑部審理,但本宮不忍心就這樣把你交給刑部,這才先傳了你來問話。”

慕晴纭正想辯駁,卻聽聞李相淡淡言了句:“回來了。”

慕晴纭回頭一看,殿外一個女官正帶着幾個宮女回來,女官手上還端着木盤,盤上放有東西。

“娘娘,找到了。”女官邊走邊道,走至殿中時跪下,雙手奉上托盤。

慕晴纭轉眼看去,頓時一怔,女官手裏捧着的竟然是淩璟私印。

“這是什麽?”

“回娘娘,是明王殿下的印鑒,奴婢從長熙宮中王妃娘娘暫住之地搜得。”

李相吩咐人拿來一張白紙,在那紙上印了玉印,将這張紙與那封手谕一同展示給皇後,道:“娘娘請看,這印一模一樣。”

慕晴纭冷笑道:“這能說明什麽?王爺的手谕落王爺的印,不應該?”

李相道:“應該是應該,可惜王妃娘娘身為女眷,不遞奏折不參政,自然不知王爺自任攝政王以來,所下命令,若不加蓋國玺,便只用攝政王印,就連手谕也不曾用過私印。”

關于這些慕晴纭真的不知道,她只是猜測淩璟沒帶走私印,讓宜岚回去碰碰運氣,沒想到他是因為不常用而不帶……

李相接着說:“這封手谕加蓋私印的原因只有一個,那便是娘娘在僞造手谕時,王爺已經離京且帶走了攝政王印,只留下無用的私印在府中,娘娘不得不用。”

慕晴纭心裏忐忑到了極點,她從未涉足過朝堂,但她知道能當上大官的絕非等閑之輩,能當上丞相的人,簡直是修煉成精了。

慕晴纭很清楚,以她的修為,恐怕鬥不過這個李丞相。她看向皇後,卻又不敢指望什麽,畢竟她之前和皇後鬧得那麽不愉快,皇後未必會幫她。

“王妃娘娘還是不肯承認?那敢問娘娘,為何王爺的私印不在王府而在長熙宮裏?”

皇後鎖緊了眉,“是啊晴纭,王爺的私印為何會在你的住處?”

慕晴纭淡淡回了句:“我拿印鑒睹物思人不可以?”

李相也不管慕晴纭如何解釋,直言:“拿着手谕出城的人大皇子,聽說大皇子還帶了幾個人一同出城,事後城中不見曹膺蹤跡,敢問王妃,此事是否還和大皇子有關?”

慕晴纭像是明白了,今天這一出不是沖她一個人來的,李相真正想誣陷的人淩重譽,他是想借此鏟除太子的障礙。

皇後驚然:“大皇子?”

“回娘娘,正是,那時守衛看見王爺手谕,信以為真不敢阻攔,于是放了大皇子等人出城。”李相接着說,“事後守衛拿手谕向臣回報,臣瞧出這手谕有端倪,正想查明手谕來歷,便有人向臣出首,說此手谕乃系王妃娘娘所僞造。”

慕晴纭現在更不會指望皇後了,在扶持太子打壓淩重譽這件事情上,李相和皇後算是不謀而合。

“王妃娘娘還要狡辯?”

皇後急問:“晴纭,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事情牽扯上了淩重譽,為防李相添油加醋越攪越複雜,慕晴纭坦言道:“大皇子出城,那是因為我有急事需大皇子出城走一趟,而大皇子帶出去的人是太醫,不是什麽細作。”

“太醫?”皇後不解。

李相直問:“大皇子好好的,為何帶太醫出城?”

“是我城外的朋友重病,找不到大夫診治,我不便出宮,只好讓大皇子幫忙跑這一趟。”

“那娘娘還是不肯承認僞造手谕?”

慕晴纭默不作聲。

李相雙手奉着那手谕道:“既然如此,就請皇後娘娘一查這信紙的出處。”

皇後吩咐女官過去瞧瞧,而那女官看過摸過,判斷這信紙只有宮裏有,但算不上是上等品,比不過帝後宮中所用的紙,也不是內府奴才們用的末等。

女官因而斷定,這樣的信紙通常會送去嫔妃宮裏,長熙宮就在其中。

皇後大吃一驚:“晴纭,你這……”

李相不僅得了她的手谕,還派人在她離開長熙宮後就搜出了證據,就連這紙也是證據……

李相不費吹灰之力就把她逼到了死胡同,事到如今,已不由得她不認,但她只認該認的。

慕晴纭鎮定自若,“皇後娘娘,手谕是我寫的,可我說的也是真的,我只是讓大皇子帶着太醫出城去救人,哪兒來什麽通敵一說。”

“娘娘,奴婢可以作證,王妃娘娘說的确是實情。”

宜岚沒等着通傳便闖了進來,跪拜在殿中又道,“印是奴婢回府所取,手谕是奴婢看着娘娘寫的,皇後娘娘知道奴婢的底細,難道奴婢也會通敵?”

“你是王妃娘娘的侍女……”

“可奴婢并非娘娘的陪嫁丫頭,直說來,奴婢乃是有任命在身的慈元宮女官,自幼在先太後身邊長大,奴婢的母親官至上儀,是太後娘娘的心腹。丞相大人若指奴婢通敵,便是對先太後的不敬!”

皇後勸解:“是啊丞相,讓宜岚出宮服侍王妃,還是王爺的意思,她總不至于……”

“王妃通敵與否還需再審,但僞造攝政王手谕仍是重罪,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臣懇請皇後娘娘将明王妃交由刑部審問。”

宜岚急道:“王爺尚未回京,丞相大人怎可将王妃關入刑部那等地方!”

慕晴纭已經百口莫辯,她怎麽都沒想到事情會鬧到這個地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還一波強過一波。

李相斥責道:“這等要案,就算你是女官也無權過問!”

“交由刑部審問,是否太重了些,尚未定罪之前,明王妃還是親王正妃啊。”皇後憂慮萬分。

“此案不審,何以得真相?”

皇後又言:“可是自大燕立國以來,刑部那等地方,何時關押過親貴?”

“娘娘這話說得不無道理,親貴犯法自有審理親貴之處,既然如此,那交由宗安府審理亦可。”

皇後仍是遲疑:“宗安府……”

宜岚質問:“丞相大人私自處置王妃,就不怕王爺回來問罪嗎?”

李相肅然拱手道,“王爺英明,絕不會包庇有罪之人,就算王爺回來,也一定會将此事查個水落石出。”又道,“這并非老臣私自處置,而是王爺離京前已将朝政交由老臣和馮太師共理,查清南晉細作一案,老臣責無旁貸。”

皇後揉了揉額角,“容本宮想想……”

“事關通敵,還望皇後娘娘速作決斷。”

趕來的惠貴妃剛到門外便聽見這一句,立馬制止太監通傳,站在殿門邊止步不前。

她是來幫慕晴纭的,但這一句“通敵”卻鎮住了她。她是趙王府的人,出身藩王府的人都怕這“通敵”二字落到自己頭上,那可不是一人的過錯,而是滿門覆滅。